每天都有水性好手驾船去搜救危难百姓,有成功的也有空船回来的。
而李胖墩的大船呢,四天一往返,满载物资不停的往这儿运。
铁鸡儿眼力好,每次麻子驾船救的人最多,出船次数最多,官家没人出面拦他令其休息,连万捕头也跟在身后次次不落。
郑县尉接管附近三个驻守点,每日忙得顾不上与故人唠叨,几万人的大大小小事让一向以文人雅士自居的郑县尉终日蓬首垢面,要不是那身酸臭的官服,任谁也看不来这是一救灾的总领事。
俗话讲,乱世出妖孽,在洪涝区也一样,甚至下游乃至赤水的恶鱼凶兽逆流闻着味儿来到这洪水泽国“狂欢”,更有甚者还敢偷袭舟船噬人。
西霞山的道士不光会画符化煞驱邪还会念经渡人,有一位年轻小道童跟着救援船去搜救时被恶鱼偷袭下水而命丧鱼腹,这事上报到了官家。
官家无余力去寻杀恶兽。
又救回一船人,麻子疲惫的下船,吆喝岸上救援队赶紧过来接收。
半月来稀稀拉拉的下雨又天晴,麻子为了省事儿,每次都是自己下水,然后腾干衣服,绝不去跟排队泡汤屋驱邪去污的“不幸者”抢位置,不修边幅后导致清秀小书生的嘴角泛起层层黑须绒毛。
小屁孩经历此等人间惨事,成熟了许多,都“留须”了呢。
救援高地上有人欢笑有人惨哭,有故人大难重逢,有人孤零一人,悲欢相间便是人间。
“三儿,有啥别的事儿没,没有的话,赶紧去领一份干粮,一会你麻哥我还要去南边再找找,小七十里地呢,多装两壶净水。”麻子下船后,用手摸了摸岸边一位十多岁的孩童的杂乱头发。
孩童是孤儿,紧紧抱着一块木门板在水上漂了两天,侥幸被卡在树杈子上被麻子获救,家里排行老三,额,家里人都没了。
“麻子哥,倒没啥事儿,我去领干粮去。”郭三儿有些哭腔。
“诶,有啥直说,咋滴,你哥还能不搭理你?”麻子一把揪住三儿的耳朵不放,拉到跟前说道。
“诶,诶,疼,疼。。。我说,我说。清风小哥没了,听说被鱼吞了!呜呜。。。”郭三儿终于哭了出来,被麻子哥救了后,因为麻子事儿多忙得不歇脚,玉虚观的小道童清风很关心他。
说是小道童,年纪只比郭三儿大两岁,但一手符功出类拔萃,待人热忱,关键眼力好,这也是清风不停歇跟船救人的根由,可惜了。
麻子见过那个爱笑的小道士几次,总在那些心死寻短见的“不幸者”身边吟唱道歌,天生一副热心肠,内心很阳光的一位小道君,手里总有掏不完的米团儿,屁股后总跟着一群可怜的萝卜头儿。
草踏马的,这狗日的孽畜。
麻子来到玉虚观在高地的驻地,几根毛木搭建的棚屋内,听到抑扬顿挫的诵经声,看到棚屋前跪坐的受难者,躬身敬重施礼后便离去。
到粮仓口领取两日的口粮,还要再等一个人,一位奇人,气味相投的好友,虽相识不长,但那种一见如故的感觉浓烈又平淡,若是清风小道长还活着,三人定是相交莫逆的挚友吧?
好友名唤观棋,年纪比麻子大一岁,爱穿灰衣也仅有灰衣,无姓,少时孤,还是个哑巴,聪慧,善符,听力异常,常年蹭乡里私塾先生教书蹭成忘年交。
此次山洪冲毁了他的家乡连带诸多乡亲和“小朋友”,虽然他奋力救助到许多,然天威正盛,洪水无情。
此次除恶,麻子需要观棋的心念伟力作助力。
观棋其人先天通脑窍之一意窍,曾有异人授无字天书教导数日离去。麻子有次问到才得知,先天通意窍者在符师眼中就是大宝贝,大多符宗大佬或是善符的宗门大佬都是先天通意窍者,而所谓的无字天书就是炼气者功法符箓记录的玉简骨简。
这大半月来,麻子与观棋各领一队人马到处搜救救助受难者,无一日停歇,身边的精壮队伍轮班换了好几轮,高地上下无一不敬佩麻子观棋的高举。
待到午后观棋领队才回来,两只船上坐满了人,精神恍惚的受难者在看到高地聚集人群后,眼中才显有了几丝希望的光芒。
此次受灾区域甚大,占大半县域,这条不起眼穿越在山陵中的沱沱河猛地露出的獠牙深深的惊吓到了数十万人。
据官家统计,亡者失踪者十中有六,近期麻子领队已寻不到这么多人,只能深入洪涝区才有可能。
郭三儿哭哭啼啼的跟他观棋哥讲完后,麻子看出观棋兄眼中的坚毅。
两人携带了两日的干粮,乘只小船向幸存者指的方向划去,在船划到另一侧时,麻子回头望见几位西霞山的道士站在高岗上凝望着他们,此刻麻子明白,不除恶獠绝不回来。
有水域宽广的赤水河背书,洪涝区的水位经过半月的肆意倾泄,有露出带黄泥浆的树枝树干作证,水位已经下了一丈有余,某些地方已经露出村落镇子的建筑遗骸。
麻子划船,观棋细察,两人来到一名唤狭山凹的地方,山洪爆发前,此处附近有两三村落坐落,规模不小,户籍在册的就有小千号人。
狭山凹是山中泉溪历年冲刷山石形成的深潭凹子,哪怕在大旱年间,此处的深潭凹子里照样水量充沛,救人无数,老早就有传说深潭中有妖异害人,言辞凿凿却不堪深究。
观棋因先天通意窍,心念有无上伟力,大约能影响牵引千钧水,但或是掌控的话,百斤水如手中玩物。
两人接近狭山凹后,观棋示意麻子勿动。
黄浊的洪水逐渐泛起清澈,这也是好现象,山洪源头渐息,至于过盈的水量交给下游即可。观棋心念外放,谨慎的在水下来回探察,无果。
其实两人心里也有准备,妖异难寻,况且两人都曾经来此处往返多次救助附近村民,当时并无异样,猜测若是赤水河中逆流而上的凶物藏身于此亦无不可。
观棋向南指了指,麻子轻轻摇桨,心中想到:此事罢了,一定要让观棋跟随自己拜访下何老爷子,想法让观棋会发声,不然太可惜了。
两人现在泛舟正处在深潭的上方,观棋头上大汗淋漓,而身旁的麻子谨慎为先,不敢着铠不敢持枪,只得浑身受紧,来回观察水情,铁鸡儿也躲得远远的。
微澜的水面不时还漂浮过来几支杂木,至于那些受难者的遗骸被幸存者收殓的甚少,大多被水中巨物恶鱼“狂欢”殆尽,也是麻子包括李胖墩在此后的数年内拒绝食赤水鱼的根由。
待观棋察看无果后,只能出此下策了,因武道精深血气磅礴缘故,武夫血是妖异凶物们最喜的饵物。
麻子将铁钩系好麻绳,有善符的观棋燃符加持,下狠心用自己鲜血把布条染红系在铁钩上,远远抛向前方,更是弹出数滴鲜血在前方“打窝子”,为了亡去的好友下了血本儿。
两人紧盯着水面那两三粘漆料的猪尿脬,远处铁鸡儿猛地一声提醒,让麻子观棋两人手中一把紧握麻绳。
从上空来看,水下有一巨大阴影从远处急游过来,武道精深的武夫血对此等妖异凶物来讲是拒绝不了的诱惑,急不可耐的阴影一口吞下铁钩扭身离去。
麻绳猛地一紧,绳系的猪尿脬眨眼沉水不见,麻子双臂青筋微显,猛然一拉,铁钩的尖钩深深刺入凶物喉部软肉刚好逆刺卡住了骨头。
一声似牛吼的叫声从水中传来,麻绳被拉得嗦嗦的下水,几息间二十多丈长的麻绳尽数下水,三丈长的木舟被麻绳牵引着在水面飞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