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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老太爷笑意温和,却语出惊人:“那一年,主子战死沙场,我们都以为他是伤重而死,后来顾宣验了尸体,才发现主子竟早已中毒,他的死因是那毒。主子死得不明不白,我们不甘心,便找了徐甄,让她施展秘术招魂。”

颜书渊想,我一定是耳背了。

顾又笙的曾祖父,便是为顾家赢得天下第一仵作牌匾的顾宣,她的曾祖母,便是徐甄。

“可惜主子不愿来见我们,后来……后来我做了一件背主的事。”

颜老太爷兴奋的嗓音变得低哑。

他这条命,是主子救的,此生,只做了那么一件违背主子命令的事。

主子死得心甘情愿,他却不服,他们都不服。

“徐家有一个秘术,可以炼化魂魄为鬼怪,主子对徐甄曾有救命之恩,对魍魉城也有救城大恩,所以徐甄同意用自己一半的寿命和修为,来施此禁术。”

徐甄在三十岁那年便去世了,可能也是因此禁术。

徐甄离世,他们之中,便再无人懂这些通灵之术,便再无人能知,主子的后来。

徐甄只能确定主子成功地变成了鬼怪,却不知他在何处。

顾又笙不解:“为何要让他变成鬼怪?”

颜老太爷笑得难看:“那时我们年纪小,心里对主子的死很不服气,我们不想让他忘了一切去投胎转世,只有一个执念,便是盼他,带着记忆再活一次。”

这些年,兄弟们一个个去了,只留下他还守着这个梦。

他们也曾感慨过,主子是不是怨着他们,所以一直不来相见,当年他们的行为,是不是太过极端。

顾又笙不好说老太爷的坏话,其实她内心是无语的,人家好好地要去投胎了,你们一定要把人变成鬼怪做什么?

颜书渊:“父亲,可是他做了鬼怪又怎么会开心?”

那样光风霁月的人,怎么可能……

“又不是一直做鬼怪,徐甄说了,只要有合适的机会,他还会再生的。”

“怎么再生,夺了他人的身体?”

颜书渊大骇。

“不是,我怎么会让主子那般?”

颜书渊没有再问,颜老太爷也没有再说,究竟要怎么样才能让一个鬼怪再生。

“那……老太爷希望我做什么?”

顾又笙蹙着眉,心事重重。

颜老太爷看着顾又笙的眼神,异常专注:“你若可见阴阳,一定帮我找找他。”

“找到了呢?”

“找到了?”颜老太爷迷茫了一瞬,“找到了便听他所求,主子若还是想断了这一生,便送他去投胎吧。”

颜老太爷说出口后,只觉心口一阵抽痛。

他想见见主子,他想让主子好好地活着。

可是这么多年,主子未曾出现,其实也是他的答复吧。

主子不愿,不愿意再带着那些记忆而活。

“你帮我告诉他,金子有错,金子知错,只盼来世还能做他的下人。”

颜书渊知道,父亲年轻的时候本名金子,是个孤儿,被人所救后,改名叫了颜金铭。

父亲也不是什么下人,至少那人没有让他签卖身契。

只是父亲被他所救,被他所养,跟着习武,跟着认字,跟着上了战场,得了军功。

父亲跟了他十年,他对父亲,恩情深重。

顾又笙握着溯洄伞的手紧了紧。

因缘际会,原来是这样的联系。

“老太爷放心,我知道了。”

颜老太爷欣慰地点了点头,然后他抬起眼,犀利地望向顾又笙。

“你都没问我他是谁,他长什么样,你是不是在糊弄老子?”

颜老太爷气得拍桌而起。

顾又笙仰头看他,颜书渊在后边劝着。

“父亲,你怎么又激动了,先坐下,先坐下。”

颜老太爷没动,只直直看着顾又笙,等着她的回答。

顾又笙只觉口干舌燥,一股气压在胸口上下不得。

她的手重重地抓了下溯洄伞。

“我不问,是因为我知道,我知道他是谁。”

也知道,他是何模样。

“你……你见过他?”

颜老太爷激动地嘴都要歪了。

顾又笙垂下头:“我知道老太爷年轻时候的事。”

只是知道他的身份,却没见过?

颜老太爷坐了下去,一脸木木地。

颜书渊捂了捂额头,父亲一言不发地坐着,他便只能开口打破沉默。

“父亲,笙笙是为了书衡的事来的。”

颜老太爷怔忡,视线又落在了溯洄伞上。

书衡,就在那里吧?

颜老太爷对这个儿子,又爱又恨。

“说吧,笙笙,你这小舅公有何要你说的,你便说吧。”

不同于之前的情绪起伏,颜老太爷说到颜书衡,反而平静下来。

颜书渊本以为是女儿家的小事,还想着早些回去与远来的朋友聚聚,此时,却知道这不是一件三言两语就能结束的事。

“十二年前,我到连阳城后,就在外祖母身边见到了小舅公颜书衡,那时我并不知他的身份,他也不知道我天生可见阴阳。”

那时的她,秘术时限结束,刚刚恢复异能。

“多年来,小舅公也因为自我放逐,不曾与我表露身份。可是他不知道,我见了他不久,就知道了他的身世。”

那时候,她刚刚开始修行,自觉实力不够,便也没敢厚着脸皮去认他,只心里默默想着,一定要将他送回去。

后来她修为渐涨,身边也多了可信的鬼怪,她便暗中让鬼怪去查。

“那时我小,还做不了什么,后来偶然从另一个鬼怪那里,得知了当年的真相,只是没有证据。”

那把火,烧毁了一切。

颜书衡在溯洄伞中听得仔细,他没有想过要一个清白,他连求一个落叶归根都觉难以启齿。

那边,颜老太爷垂着眼睛,缓缓地接道:“那一年,书衡沉迷女色,为那曲娘子所迷,为了她不顾名声,多次被拒,多次厚着脸皮凑上去。”

那段记忆,似一层层撕裂开来:“他偷了颜家在连阳城铺子里的钱,偷了他姐姐的私房,一掷千金,强硬买下那花魁一夜。呵,那一晚他怜香惜玉,花魁以死相逼,他便只灌醉了自己,什么都没做。”

颜书渊与顾又笙都瞪大了眼,这个故事已经不是外人所知的那个。

顾又笙知道真相,并不意外,只是她不知道,颜老太爷竟也知情。

而颜书渊,则是第一次听闻。

猝不及防,神魂骤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