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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佳节,月圆人圆,待用过晚饭,人们便去街上放烟火、品茶吃果、赏月吟诗。

高挂的灯笼光影闪晃,映照着热闹熙攘的人群。

今年京师尤其不同的是主城街道摆放了许多盆栽花束,而且这花一看就是珍品,打理得十分细致妥帖,眼尖的人说道:“这花好像是从宫里出来的,我见花城掌柜送过。”

旁人笑道:“宫里的花怎么会在市井出现?你眼拙了。”

那人也觉自己看错了,毕竟宫里的花那般珍贵,怎会出现在在这呢。

这时却见一辆马车停下,下来几个太监宫女,竟又搬了些花束安放。

几人诧异,这花还真的是从宫里搬来的!

每逢假日,总归是小孩子最快乐的。

辛夷堂中宝渡年纪最小,他早早吃过了他“钦点”的甜月饼,心满意足出门呼朋唤友去放烟火了。

连李非白都好奇他整日待在药房里是怎么结识了那么多朋友的。

真真是神奇的宝渡。

姜辛夷不爱吃月饼,别人是一个月饼两口,她是一个月饼切做八块,一个时辰才吃了一块,就算是敬了月光了。

因赏月的地方在辛夷堂,成守义没有来。

杨厚忠晃了晃被热情的宋大娘塞了一包月饼后,也回大理寺去了。

姜辛夷看着出门的杨厚忠,忽然问道:“杨大人没有成家么?”

宋安德说道:“好像没有。”

“哦,两个老光棍。”

“……”这句话他可不敢附和!宋安德看看李非白,问道,“少卿大人不回李府吗?”

那岂不是只有李将军一人赏月?

李非白微顿,宋大娘说道:“父子俩哪有什么隔夜仇的,难得李将军从边关回来,今日又是中秋,少卿大人还是去看看吧。”

平日里见还好,月圆之日去,那种感觉就更奇怪了。

宋大娘问道:“你父亲喜欢吃什么口味的月饼?”

“我不知。”

“那就把两种口味带上吧。”宋大娘给他塞了两包月饼,又问,“不知道你父亲用过晚饭没,可要大娘去炒几个菜让你带上,你父亲喜欢吃什么菜?”

李非白觉得她去街上随便拉个人扔骰子定夺还更可靠:“我也不知。”

宋大娘眨眨眼,宋安德问道:“大人该不会是连李将军今年贵庚都不知道吧?”

李非白终于被问到一个知道的题了,说道:“再过五年就到甲子之年了。”

宋大娘说道:“李将军是为国为民的大将军,您也是为民操劳的好官,都是好人,怎会把关系闹成这样呢?大娘不懂,作为旁人也不想插手你们的家事,只是人生长不过百年,可不要跟个老人家见识。”

“去见吧。”姜辛夷忽然淡声开口。

宋安德笑道:“大人你看连辛夷姑娘都觉得你们父子关系不该闹太僵。”

“那倒不是。”姜辛夷说道,“他不去,会被你们念一晚上的经。他被念叨,殃及了我这条池鱼。我想好好赏月捉嫦娥,可不想被念经书。”

宋安德:“……”

李非白:“……”

他拗不过他们,便提上两袋月饼出门了。他想,父亲不了解他,他也并不了解父亲,否则怎会连他爱吃什么菜,吃什么口味的月饼都不知道。

亲情是相对的,父亲没有给予他疼爱,他仿佛也失去了敬爱父亲的能力。

从屋里出来,丘连明小跑跟了出来。李非白平日跟他甚少话说,这特地跟来,想必是有事的。他问道:“怎么出来了?”

丘连明说道:“大人,有件事我想应该跟您说。”

“客气了,你说吧。”

“宝渡跟我说,今日您父亲来找过我师父,问了你和她之间的事。”

李非白感到意外,父亲怎么会插手这种事?

丘连明说道:“具体的对话我也不知道,宝渡也没跟我细说,不过大概是问了她的家世和品行,我想……这像是在衡量我师父适不适合做您李家人。”

这话说出来多少让人不适,他喜不喜欢就好了,父亲来插一脚做什么……

“多谢,我知道了。”

“大人客气了。”丘连明进去时又停步,笑笑说道,“如果是李大人的话,我替我师父高兴!”

毕竟谁不喜欢年轻有为的青年才俊啊!

李非白皱了皱眉,便往李府去。

可到了李府,不见父亲,门口的侍卫说道:“将军进宫去了。”

进宫做什么?

李非白没有走,干脆进去等他回来。

宫廷不比市井宽大,天似囚笼,那月光被放得更大、更清冷。银月如霜,笼罩在无尽的天穹上。

民间的人家在团圆,宫里的人也一样。

皇帝和皇后陪着太后游着园子,满园金菊,驱散了冷然的白月光。太后赞赏说道:“百花中,还是菊花最为好看。不过我看今年的花好像不太一样。”

皇后看了几眼,没看出什么门道来。秦肃说道:“可是高低不平?”

“嗯,像是花匠偷懒了。”太后笑着,不想直接说破,免得花匠掉脑袋。

秦肃说道:“这花确实是没有修齐整,母后往高楼上走吧。”

太后知道他别有深意,便随他上了阁楼。登上三楼,她再凭栏俯瞰,便看见那摆得胡乱的菊花被数十太监提灯照亮,竟是拼了个“寿”字。她又惊又喜:“皇帝有心了。”

秦肃恭敬说道:“母后谬赞了,这不是儿臣的主意,是老九的主意。”

太后微顿,如果知道是旁人做的,那她就不夸了。她的心思还是在太子身上的,近来宫廷的纷争她也耳闻了,尤其是她那九孙儿的事,大有逼退储君的危险。

这让她难以接受。

太子从小养在她的膝下,与她亲近,她独独喜欢这孩子,别的皇子她向来都不会多看一眼。

如今皇帝大可以将功劳揽下,可偏要明说是老九做的,用意何为?

不正是要扶植老九了么?

太后听明白了,却假装听不懂:“哦,初看惊艳,再看普通,细想后又觉得不舒服。”

秦肃忙问:“母亲哪里不舒服?”

太后叹道:“听闻为了摆这些菊花,宫里将原本的花束都挖了扔了,明明那些花还开得很好,可惜了。菊花再好,也是昙花一现,过了八月九月就没了,想着便觉心里不舒服了。”

“……”真不是您对老九不满,不想给他一句夸赞么?秦肃说道,“母后说的是,这些花都是老九操持的,确实浪费了。”

此时旁边的蒋公公说道:“方才九殿下差人来报,说前些日子从宫里搬走的花都摆放在了京师各个角落,百姓们都连连感激圣恩,如此厚爱百姓。”

秦肃问道:“老九把花放在市井中了?”

“禀皇上,是。”

太后当即说道:“这也是荒废了这些花儿。”

秦肃没有答话,他要的是名声和百姓的爱戴,一些花又不值什么钱。

这时又有小太监来报,蒋公公得了消息笑道:“禀太后、皇上,宫外又来了消息,说九殿下已将花挂上牌子,说它们是宫里出来的,今晚过后将一一售卖,价高者得。”

皇后立刻皱眉说道:“他竟如此作践皇帝的园子。”

蒋公公说道:“听闻这些卖花钱都会用来在城外搭棚施粥,救济贫民百姓。”

这件事做的实在漂亮,让人无话可说,太后也是哑口无言,再挑不出一点刺来。

秦肃想到他从未正眼看过的老九的脸,忽觉欣慰,又觉得这种欣赏对太子来说是一种巨大的威胁。

可就算他真动了换储君的念头,也绝不是老九太优异,而是太子太不思进取了。

就好比今日,他不出现是死哪去了!

楼下有太监上楼禀报:“禀太后、皇上、皇后,李将军求见。”

太后说道:“李将军快要回边塞了吧?”

秦肃答道:“是。”

“找你定是有什么事,你先去吧。”

秦肃应声,下楼邀李战游园赏月去了。

待皇帝走了,太后便沉下声问道:“太子呢?”

皇后唯唯诺诺说道:“一早就命人去喊他,可他并不在太子府。”

“这团圆之夜人却不见了,唉……”太后说道,“他再如此不长进,休怪我这个做祖母的护不住他。皇后,你娘家人确实家世显赫,但也要太子争气啊。”

皇后连忙应声,随即偏头给了嬷嬷一个凌厉眼神。嬷嬷意会,伺机离开,领着众人去找太子去了。

与此同时,四海赌坊中,太子左手拿骰子,右手抓着金条,兴致高涨:“这把我必赢!”

接连赢了十局,他深信自己是有财运的。

旁人也跟着吆喝起哄,他便将金条全都扔了进去,把骰子也掷给庄家:“摇啊!”

旁人吆喝得更加起劲了。

楼下赌局喧闹激烈,楼上的黄炎道一手盘着两颗晶莹剔透的白玉珠子,一边注目台下的太子,说道:“接连来了五日都是赢,他已是上瘾了。”

伙计意会:“掌柜的意思是,可以收网了?”

“嗯,该让他输一输了,免得太过无趣。”黄炎道又笑道,“记住,一定要慢慢将他的钱财都赢过来,房屋、田产,尤其是那座太子府。”

“是,小的明白。”伙计对这种坑得人家破人亡的戏最是上手,应了声去给庄家放暗号去了。

黄炎道饶有兴致地看着楼下的赌徒们,这些都是鱼肉,全在他的砧板上,任他宰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