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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里里安然归来,这对近期一团乱麻的京师百姓来说,无疑是件安抚人心的事。

王爷被炸那就炸了,对大羽也只是多了个闲谈,没有什么实质的祸害——大批火药出现一事,头疼的是国家,百姓甚少人留意。

但夏国公主失踪,在他们眼中,两国是极有可能开战的,这才是影响自个过安稳日子的大事。

所以如今公主被找到了,并且活蹦乱跳的,百姓的心顿时安定了许多。

木里里随使臣离去前,特地与姜辛夷郑重告别,又说道:“日后你若来夏国,一定要告诉我,我会好好招待你的!”

姜辛夷客气道:“好。”

宝渡好奇问道:“你那里有什么好吃的啊?”

木里里说道:“蟒蛇呀!比牛还粗的蛇!那个蛇肉呀……”

“不去了您回吧。”宝渡使劲摆手,他是要吃好吃的不是要被蛇仙吃掉!

木里里撇嘴:“你可真不懂得吃肉。”她又对李非白和姜辛夷笑道,“那你们日后有空过来吃吧。”

两人:“……”真的不必!

木里里感叹道:“还好有你们,不然我可能这会已经逃到海上去,再也回不到夏国了。”

“有惊无险。”李非白说道,“如今你也明白了你父母的心意,不乏是件好事。”

“嗯啊。”木里里说道,“是我会错他们的意思了,想想也是,他们怎么会舍得让我远嫁几千里外的地方呢。”

使臣团已在催促,木里里不舍说道:“我要走了,可能 有生之年都不能相见了……”她努力展颜道,“但我木里里无悔遇见你们。”

她使劲抱了抱姜辛夷,这才与他们挥手道别。

载着她买来的十箱烟火,奔回那千里迢迢外的国度。

送别了木里里,姜辛夷心中竟有些空落,她深知此生再不能相见这句话有多重。

从城门回来,姜辛夷回了辛夷堂,李非白今日又多了个案子在手——查出安王爷船只被炸一事。

辛夷堂较之往日依旧是五十个号领完,但药铺旁边却多了好些没拿到号,在围观瞧看的人。她进去时看了他们一眼,几人也纷纷打量她,从头看到脚,似乎要将她的头发丝都数一数有几根才作数。

她打住了脚步,偏身面向他们,问道:“有事?”

几个中年人立刻端正身姿,朝她深深作揖。

她顿了顿,忽然意识到了什么。长辈为何会向她一个小辈恭敬作揖不起呢?那无非就一个原因——往日师父的学生们。

“你们进来吧。”

她领了三人进门,便叮嘱宝渡把门关上。

丘连明也在里头,他今日见姜辛夷的态度也全然不同了。在学医者心中,林无旧可是个鼎鼎有名的神医啊,他当初就是在年幼时在街上见到林无旧施针救人,只是十针就将一个偏瘫之人治好,因此大受震撼,从此立志从医。

如今知道姜辛夷就是他的徒弟,那换言之他也算是林无旧的徒孙,这种缘分让他震惊和感动。

昨晚偷偷哭了一场的事他是不会告诉旁人的!

他见姜辛夷领了生客进来,就要让开,却被姜辛夷瞥了一眼,有点冷,带着警告:“看你的书,你要输得很难看吗?”

丘连明只能原位坐下。

那中年男子说道:“这位后生就是丘连明,要与沈厚生比试的年轻人吧。”

“怎么傻憨傻憨的,怕是赢不了。”

“我也觉得,赢不了,那岂不是坏了你师公的名声。”

丘连明被接连发问,既觉难堪又觉羞愧:“晚辈会竭尽全力打擂台的。”

“竭尽全力终究是比不过天赋异禀的。”

“学医靠的是悟性,不是死记硬背,你看病若不能举一反三,治眼疾想不到是肝有问题,治胃却不知调脾,知其悲而不知肺疾已起,那也是白学了。”

这时一人忧心忡忡对姜辛夷说道:“可不能让他坏了你师父的名声啊,不如换个人吧。”

丘连明顿时惶恐。

姜辛夷说道:“几位的好意我心领了,让他自己生根发芽去吧,诸位寻我可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她又瞥向丘连明,“你再敢把眼睛从书上挪开,我就……”

宝渡严肃接话:“挖了!”

丘连明:“……我看书!”

宝渡满意点头,便去倒腾药柜了。

他可真是个尽职尽责的好宝渡!

一中年男子说道:“我们三人都在太医院任职,当初承蒙您师父关照。他是个卓越的大夫,当时老院使将他从辛夷堂请去太医院,不少人都瞧不起市井出身的他,认为他只是运气好治愈了病人。诚然,当时我们年轻气盛,也不喜他,我们太医院的学生通过考试选拔,过五关斩六将才进入太医院,从学生做起,爬上太医的位置都至少要六年光景,成为御医更是要十年之久。”

“可你师父刚来便有太医之职,这便是我们憎恶他的缘故,往后也没有少给他使绊子。”

“后来前太子出面,让你师父一跃成为院使,我们以为,我们这群欺负他的人,都要被他驱逐了。”

“可是并没有。”另一人激动道,“你师父对太医院大刀阔斧地改革,手段确实雷厉风行,可针对的都是陈旧腐朽的规矩,从未针对过任何一个人。”

“而且他的医术当真了得,这点我们是深深佩服的。”

“过往的太医院乌烟瘴气,在民间衙门指派的医者也是参差不齐,靠关系混日子的、误治病人的数不胜数,你师父都留意到了,全都捉进京来考试,重新筛选了一遍。”这人说着都觉得乐了,“你师父那时可真是铁面无私啊,谁都不敢说什么,愣是在短短两年内,把衙门里混日子的大夫都清理出去了。”

一人也说道:“之前我们在太医院毫无斗志,反正最后上位的都是有关系的人,与我们这群普通人何干。可过后就不同了,大家那时候啊,生怕落人半分,挑灯夜读的、悬梁刺股的,倒不是被你师父逼的,是因为我们知道,精进医术才是升任职位的唯一通道,大伙乐意啊!”

旁人越说越觉高兴:“关键是不努力不行,林院使房里的灯夜里都总是不灭呢,我们有什么理由不努力?”

“对对,头头都不歇,我们可不敢歇。”

“哎呀,都怪你师父,害我如此刻苦。”

“对啊,都怪你师父。”

姜辛夷听他们说着师父的往事,眼底竟微微湿润。

师父在太医院的事她从来都不知道,此刻听着,仿佛也从他们的话里中看见了一个更立体的、更有生气的师父。

而不是那个总是埋头救人,笑意中透着疲倦和失落的师父。

一席话说毕,几人才说道:“得知你师父过世,我们很难过,也很遗憾,今日过来既是为了看你,也是想给你提个醒。”

“几位叔叔请说。”

“那杀害你师父的凶手,我们心中有怀疑的人。”

“谁?”

“方德,如今的方院使。”

对这个名字姜辛夷不陌生,他们曾打过照面。

那人说道:“方家在朝廷颇有权势,其祖父曾救过皇太祖一命,因此被任为院使。他过世后,就将院使之位给了自己的儿子,也就是方德的父亲。本来老院使也想将位置传给方德,可谁想你师父出现了。因有前太子力保,所以无人能撼动你师父的院使之位。”

“方德这人冷心冷面,处事极其不近人情,有冷面阎罗之称。”

“他与你师父颇有间隙,屡次与你师父起争执,两人不和的事在太医院早有传闻。”

那人说道:“实不相瞒,在你师父失踪后,我们一度觉得他是被方德杀了。”

姜辛夷知道这个时间点假设不成立,师父离开宫廷后还活了八年才遇害的。可方德也很有可能追踪了师父八年,才伺机下手……

她问道:“太医院除了他,没有别的有嫌疑的人吗?”

“有啊,方近谦,方德的儿子,如今他还对你师父颇有怨言。可他那时年幼,想来不会那样心狠手辣。”

姜辛夷点点头:“辛夷明白了,多谢几位叔叔冒险前来告知。”

若让太医院的人知道他们来过这,方德真是那种冷面阎罗的话,恐怕他们的日子也要不好过了。

三人说道:“若能找到凶手,我们今日来的便是值当的。”

他们环视着辛夷堂,颇觉感慨。

物是人非,时过境迁。

姜辛夷送别了他们,心下已决定去接近方德。

她不会冤枉好人,但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有嫌疑的人。

即便是龙潭虎穴,她也是要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