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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旗 > 历史军事 > 风起月关 > 第704章 家为国,国难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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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州,苍同城。

徐天亮拿着飞鸿的朱砂印信站在宁府门口不住的抹眼泪,旁边顾毓棠红着眼睛站在徐天亮身后,两人谁都不敢敲响宁府的大门。

“老顾啊,你知道吗?这是我徐天亮这辈子敲过的最难的一扇门!第一次这么讨厌飞鸿的密信!”徐天亮难受的哽咽道。

顾毓棠深呼吸一口气,开口劝慰道,“这件事瞒是瞒不住的,夫人他应该知道公子牺牲一事。”

宁延的牺牲对定州来说是一个相当致命的打击,不管是苍同城的百姓还是定州军将士,所受打击比起项州百姓和项州军来说,只强不弱。

“吱呀!”宁府的大门缓缓打开,开门的是九九,九九看着门口的两人,赶紧作揖行礼,“九九见过徐都督,顾大人。”

“九九,夫人在家吗?”徐天亮强忍泪意,开口问道。

九九点了点头,“夫人就在里面,徐都督,顾大人你们里面请。”

纠结许久,徐天亮还是迈入了宁府大门,顾毓棠紧随其后,院子中的虞兮柠还在收拾院中的海棠树,这些都是聂红衣去青州接三哥宁颂和三嫂孔盈的时候带过来的,海棠对于从小在青州长大的虞兮柠来说自然是别有一番思乡情愫蕴含其中。

“夫人,徐都督和顾大人来了。”九九在前引路,见到虞兮柠后作揖说道。

虞兮柠赶紧停下手中的活,笑着走出来迎接,“两位大人可是稀客啊,九九,你和厢儿快去给两位大人备茶。”

“是。”九九说完就拱手推了下去。

院中就剩下了徐天亮,顾毓棠和虞兮柠三人,虞兮柠将两人邀至院中闲亭,入座后的两人半天不说话,这倒是让虞兮柠颇为不解,“徐大人,您找我是不是有什么事啊?有事您直说就行,对我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徐天亮抬头看了一眼虞兮柠,刚抬头就低下去了,他不敢看虞兮柠的眼睛,他怕他会忍不住泪意,哭出声来。

徐天亮半天不说话,虞兮柠转头看向顾毓棠,“顾大人,你说,到底出什么事了?”

顾毓棠无奈叹气,直接从椅子上起身,冲着虞兮柠重重的鞠了一躬,这一鞠躬倒把虞兮柠给整懵了!这好端端的怎么突然行起礼来了。

虞兮柠也赶紧从石椅上站起来,费解的问道,“这。。这是怎么回事啊?”

顾毓棠红着眼睛抬头看向虞兮柠,“对不起夫人,公子。。公子他在土龙山牺牲了!”

虞兮柠的表情瞬间僵在了脸上,整个人愣在当场,“不。。不会的,顾大人,你不是在和我开玩笑吧?啊?”

这句话说完,徐天亮眼泪夺眶而出,撑着身子站起来的徐天亮拿出飞鸿的密信,递给虞兮柠,整个人哽咽道,“公子。。公子他真的牺牲了,三日前,牺牲在了土龙山。。”

虞兮柠心跳猛然加快,整个人脑子嗡嗡作响,她极其生硬的接过徐天亮手中的密信,不敢打开,也不愿意打开!

那封密信被她死死的攥在手里,攥的很用力!

“池将军和舒将军他们还有不到十日就能抵达土龙山,可是公子他。。他没有撑过这十天。。”徐天亮抹着眼泪委屈的说着。

虞兮柠脑子里一团浆糊,整个人瘫坐在椅子上,眼泪在眼眶中打转,“不会的,宁延他怎么会死呢?一定不会,一定不会!”

“夫人,您别太过伤心了,公子他已经走了,您一定要当心身体。”顾毓棠在旁低头说道。

“我和宁延认识了十年,十年里,什么没经历过,不管多苦多累多难的情况,他都能逢凶化吉,活着回来,这次也肯定能化险为夷,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他就这么走了!”与兮柠摇着头说着,越说越激动,说完最后一句话后,她直接将手中的密信丢了出去,她到底是不愿意打开这封记录着宁延死讯的密信。

或者说,她不肯相信宁延会牺牲这件事!

“夫人,公子尸骨就在土龙山上,蜀山来的道长在帮公子做法事,若非飞鸿来报,我们也不肯相信公子他会这么走了。”徐天亮继续哽咽道,“夫人,您千万节哀。”

“不!”虞兮柠擦掉眼眶的泪花,激动起身,“我要去土龙山,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我要去土龙山看看,他宁延是不是真的死了!”

顾毓棠赶紧起身拦住虞兮柠,“夫人,夫人,这个时候您千万不能意气用事,土龙山战事未停,您去那里实在太过危险。”

“我要去找宁延,他在哪我在哪,我不信他会这么丢下我一个人走了。”虞兮柠红着眼睛倔强的说着,“就算死,我们也要死在一起!”

“夫人!”徐天亮一把拦住虞兮柠,“公子他生前最不放心的人就是您了,难道您还想让他直到走了都还要记挂您吗?”

“我要去项州!我要去土龙山,我要去找他,我要去找他!让我去找他!求求你们了。。救救他,让我去见他,我想见他。。。”虞兮柠放声痛哭的喊着,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才能让宁延回到自己身边,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孤独,冰冷,无助,茫然。

如坠深渊的虞兮柠绝望大哭,那种无力感是她这辈子都不曾体会过的。

宁延走了,他是真的走了!

曾经白马锦衣的公子破碎在了旧故事的景色里,那年夏日的前城山,初见之时的狼狈与少女的心动成为她一生最美好的回忆。

故事的开头是少年少女的初遇,但是结尾却不是老翁老妪的白头偕老,她虞兮柠终是没能等到白马凯旋的丈夫。

和大多数从军将士的妻室一样,今日之后,她虞兮柠也要成为无夫之妇了。

徐天亮扶着哭到站不起来的虞兮柠,身为定州二把手的徐天亮今天眼泪就像决堤的洪水,根本止不住。

“夫人,我们去找公子,现在就去!”徐天亮咬着牙说道。

这是虞兮柠的夙愿,也是他徐天亮唯一能帮到她的地方。

院中海棠未开,心中郎君未归,女子一生期许之物不过一个家字,在这乱世里,家也已成为奢望。

。。。

殷都,皇宫。

宁延战死一事身在殷都传得沸沸扬扬,兵部,陶文远同时来信说宁延战死土龙山,项州军损失惨重。

宁延的牺牲对殷都而言也是一件大事,高昌得到宁延牺牲的军报后,本该高兴的他迟迟高兴不起来,他高昌并非那种心狠手辣之辈,只是为了大奉,他宁延不得不死!

当年自己偷偷溜出皇宫的时候,和宁延在珍宝斋吃的那顿饭,是自己吃过最好的一顿,那个时候的他们是否会想到十多年后的今天,他们之间会是如此结果!

面颊生出青须的高昌将手中军报放在案几上感慨道,“宁延啊宁延,朕其实真的不愿意你死,可是你若不死,朕这皇位就坐不踏实,到了阴曹地府,你要记恨就记恨朕吧,千万别记恨大奉。”

顾不得感慨叹息,高昌从旁边的匣子中取出那枚宁延上次直闯皇宫送给他的龙纹玉章,眼神瞬间变得冰冷起来,“老师,大哥在世之时,中府老太监韩仲宣以身做局,除掉了一时风光无二的秦家;今天,朕要做一次大哥,而您怕是要做一次韩仲宣了。”

话音未落,朱公公踩着小碎步走了进来,“陛下,范大人和羊大人求见。”

“让他们进来吧!”高昌急忙收起手中的龙纹玉章,不用想就知道两人此番前来肯定是为了项州一事。

果不其然,两人进来后应该比一个着急,“臣等拜见陛下。”

“卿等平身,朱公公,赐座。”高昌客气说道。

不等坐下,羊辜佑就着急说道,“陛下,您可知定州牧宁延在土龙山牺牲一事?”

高昌一边叹气一边点头,“此事朕已知晓,两国交战,自是会有牺牲,宁州牧的牺牲朕也很遗憾。”

两个小太监端来凳子,羊辜佑也不做,只见他神色激动的说道,“陛下,宁州牧的牺牲绝非两国战事之争,而是我大奉内部之乱,项州开战至今数月有余,然我朝廷却未派一兵,未遣一将。宁州牧以定,项两州之力对抗整个北蛮,如此悬殊之战,与鸡蛋碰石头有何两样,这么打仗,岂能不败!”

“羊大人言过了吧!”看到脸色不是很好看的高昌,范北思接过话说道,“陛下使臣直至今日都还在敦煌城中,据使臣之言,项州前线一切安好,那北蛮虽有小股军队进入项州境内,但也已被全部诛灭,直到今天,那北蛮大军都未突破北门关和土龙山,如此战局,说明项州军和定州军完全能够应对,既如此,我们何苦多此一举?”

“范大人当真是可笑!”羊辜佑毫不客气的指着昔日的同窗好友指责道,“那陶文远的一面之词岂能相信?项州牧钱大人的奏章敢问范大人有看过吗?那上面可是字字诛心!项州十万大军,打到今天剩下的人连三万都不到,若不是有定州军千里驰援,怕是项州早就没了!那北蛮是没有打进来,可要是等他们打进项州就晚了!”

范北思也是被气的脸红脖子粗,大声喊道,“羊辜佑!你说陶文远的一面之词不可信,那钱桂的就能相信吗?别忘了他可是宁家的人,项州之战,本就是宁延僭越在先,还要装出一副大义为国的虚伪模样,要我说,他在土龙山战死就是他咎由自取,死不足惜!若他老老实实待在定州,岂会遭此横祸!”

羊辜佑眉头紧皱,此时的他一脸不敢相信的看着范北思,现在的范北思和当年一起在国子监求学的范三郎还是一个人吗?现在的范北思让他感到陌生和可怕,“范北思,你还有没有良心,这话你都能说出口?我羊辜佑一直以为我们之间只是单纯的政见不合,没想到今日我才看清你的真面目,这些年我真是看错人了!”

“你。。”范北思刚想反驳,高昌就拍向了桌子,“都少说两句,同是在朝为官的臣子,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

两人强忍怒火,齐齐躬身,天子面前,他们还是不敢太放肆。

“项州情况朕已经知晓了,不管怎么说项州也是我大奉国土,朕岂会看着他沦落至异族手中?”高昌无奈的摇头道,“对于项州之战事,朕心中自有决断,出兵不出兵,何时出兵,朕与兵部商议后自会通知朝臣,你们不必如此心急。”

“陛下,项州之战当真拖不得啊,还须朝廷尽快施以援手,如此,项州才可早日脱离苦海啊!”羊辜佑激动的说着。

范北思在一旁置气不语。

高昌叹息道,“朕知道你们都是好臣子,都在为朕,为大奉做事;宁延的牺牲是你们不想看到的,自然也是朕不想看到的,但身为朝中重臣,所思所言所行当以朝廷为重,以大局为重,遇事不可慌乱,尤其是关于国政的大事,一定要冷静冷静再冷静,你看你们今天当着朕的面在这里吵来吵去,成何体统?今日之事朕就不予追究了,希望日后不要再发生类似之事了。”

范北思低头拱手,“是,陛下,臣下受教了。”

羊辜佑还想辩解两句,高层直接挥手道,“行了,该说的朕也已经说了,今日天色已晚,朕要歇息了,你们退下吧。”

羊辜佑无奈叹气,只得和范北思共同拱手退下,“是陛下,臣等告退。”

两人走后,高昌看着桌上写着定州军和项州军的木牌喃喃自语,“宁延是没了,可定州军和项州军还在,他们都是宁延一手筹建的,宁延这一走,他们会老老实实归顺朕,对朕效忠吗?”

高昌思索许久,最终还是拿起了朱砂笔,在两个木牌上分别画上一个大红叉,放下笔后的高昌看着木牌感慨道,“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酣睡,朕总算是明白这个道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