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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国能骑着一匹黝黑雄健的战马,沿着长江缓缓向上游踱去,直到远远看见远处漫山遍野招展的旗帜和错落有致的军帐,这才勒住马,眯着眼细细观察着。

身边传来一声倒抽凉气的声音,刘国能嘴角牵出一丝微笑,马鞭遥遥一指:“诚意伯,你看看,东虏在咱们面前摆了数万人马,这是在防着咱们驰援扬州呢。”

诚意伯刘孔昭,大明开国功臣刘基刘伯温的后代,所谓“三分天下诸葛亮,一统江山刘伯温”,刘伯温为大明开国献策献计、立下汗马功劳,但他这个后代子孙却没什么才干,酷爱党同伐异,崇祯年巴结温体仁迫害东林党,残明朝又巴结马士英继续党争。

在马士英之乱中,刘孔昭身为南京京营提督操将,乃是最先领兵冲进南京城政变的勋贵之一,但他的逃跑技术明显比其他勋贵高出一大截,镇江兵马一到,刘孔昭便心知不好,当即抛下部众和妻儿家眷孤身逃跑,隐姓埋名躲在了浙江。

刘国能很清楚,刘孔昭这种朝廷认定的逆贼首领,能在浙江藏这么久,而且躲过了朝廷数次通缉清查,没有人帮忙是绝不可能的,如今他又大摇大摆的来到自己军中,显然地方上的某些势力和朝廷的矛盾已经激化到几乎公然对抗的程度。

所以刘国能将刘孔昭带到了前线来,虽然没法直接带去扬州,但看看六合等地的清军,也能让刘孔昭和他背后的人清醒清醒,不会提些拍脑袋的意见。

“在六合的东虏,乃是汉军旗的吴三桂、祖可法等部,他们的部下大多是当年的关宁辽军改编而来的.......”刘国能静静的看着远处的清军防线,仿佛是在聊天一般:“关宁军,战力比本伯这些流寇出身的弟兄强得多,人数虽然不及本伯,但要突破他们救援扬州.......难得很!难得很!维持个牵制对峙的局面,对本伯来说已经很不容易了。”

刘国能转过头来,向刘孔昭灿烂一笑:“诚意伯,之前朝廷派来的钦差,本伯便像今日一样把他们领到这来遥观东虏营寨军阵,对他们,本伯说的也是那些话,只可惜朝廷担忧着扬州的局面,一直听不进去,派了一波又一波的钦差,中官、御史、阁臣派了个遍,就是要逼本伯出战!”

“若无东平伯在此力拒东虏,扬州恐怕早就沦陷了!”刘孔昭面色都有些发白,喉间“咕咚”一声,强行挤出满脸的笑容,奉承道:“此番扬州能够稳守这么些时日,全靠东平伯在侧翼牵制,朝廷对此该是心知肚明的,却依旧强逼东平伯出战,这是让东平伯去送死啊!”

“若是朝中的阁老同僚们,都像诚意伯这般明智就好了......”刘国能淡淡一笑,见清军的营帐前烟尘滚滚、一队甲骑飞驰而来,当即调转马头向着江浦方向奔去,一边还没忘了和刘孔昭“聊天”:“说实话,吴三桂、祖可法他们若是打过来,本伯都不一定抗得住,还要本伯主动进攻?怎么可能打得过?本伯若是全军覆没了,东虏又有了数万可调用的兵力,扬州还如何坚守?复社的那些娃娃们,哪里懂得什么兵事?”

两军对峙,双方军队的控制范围本就相隔不远,刘国能等人纵马狂奔了一阵,一支刘国能所部的骑兵迎了上来,那支清军甲骑本就是为了驱赶的,见状也没有再进行追击,纷纷调头回营。

“再说了,若是要我军主动发起进攻,总不能兵部发道文就算了吧?”刘国能缓下马速,继续之前的话题:“粮饷呢?当初马士英就哄着左良玉,如今复社又哄着宁国公,咱们这些人就是后娘养的,年年被拖欠饷银,军中的粮饷都是本伯自己想办法解决了一大部分,这支军队才没有散了架。”

“或许朝廷就是想要东平伯的部属散架,朝廷只信任宁国公,其他的掌军新贵,少一个,朝廷都能高兴一年!”刘孔昭有些气喘吁吁,不知是不是因为紧张的缘故,但蛊惑的话语却脱口而出、无比流利:“东平伯,您也应该听说了朝廷在江南劝捐一事,复社肆意盘剥,劝捐之酷烈,比当年万历朝之税监有过之而无不及,以至于江南民乱奴变愈演愈烈,在下请问,复社不惜将整个江南陷入大乱而盘剥的无数金银钱粮,有多少分到了东平伯这里呢?”

刘国能微微一笑,停住马,微笑着看着刘孔昭说道:“这么说来,诚意伯那里是有不少金银钱粮准备分给本伯了?”

刘孔昭没想到刘国能直接就摊牌了,微微愣了愣,赶忙点头道:“确实如此,东平伯应该也猜到了,在下不是自己要来和东平伯拉关系的,也不是单纯来这江北转一转的,如今复社最为倚重的孙传庭被困在江北,复社在江南能调动的兵力,只有傅宗龙、谢三宾几部数万人马,大多是新募之兵,还要分散驻防在长江防线上,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拨乱反正、让朝廷走向正轨的好机会!”

刘孔昭的语气很是激动,刘国能瞥了他一眼,心中猜测江南的官绅起了反乱之心,恐怕不仅是因为劝捐之策激化了他们和朝廷的矛盾,还和这些逃去浙江的马士英和左良玉的余党在其中推波助澜脱不了干系。

“本伯若是要主动进攻东虏、救援扬州,朝廷需要给本伯的兵马补发的饷银就是个不小的数目......”刘国能淡淡的笑着:“若是要帮你们做事,本伯的开价,不会比跟朝廷的要价低的。”

“东平伯放心!朝廷出不起钱粮,我们一定能出得起!”刘孔昭哈哈一笑:“东平伯要多少,我们就给多少,东平伯若是要得少了,我们反倒不安心。”

刘国能点点头,忽然又问道:“你们应该不会只来江浦,不知你们给刘良佐开的价是多少呢?”

“东平伯放心!”刘孔昭又是哈哈一笑:“一定比给您的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