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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家土墙围成的农家小院,三间土砖茅草搭成的屋子,院中养着鸡鸭大鹅,院外连片的土地种着些蔬菜瓜果,这便是武老知县退隐的家园。

韩知州捧着一杯清茶站在院门口,看着远处土路上匆匆而过的武乡义军战士,凝眉说道:“这是第三批过路的队伍了,各地的军兵都在往太行山汇集.....洪承畴不会真打过来吧?”

“有备无患而已!”穿着一身粗麻衣服的武老知县一边向围栏里的鸡鸭撒着吃食,一边淡定的回道:“洪承畴又不是傻子,武乡义军老兵新兵、辅兵村兵加在一起都快有四五万人了,还有闯曹等部的残军相助,武乡义军在沁州又经营良久,百姓信赖、根深蒂固,他手里才多少兵马?不会来自讨苦吃的,你不必担忧。”

韩知州点点头,啜了口茶,苦笑道:“也是,我担忧个什么劲?我就是个帮他们写文书奏疏的傀儡而已,沁州的事我什么都插不上手,自然用不着我操心。”

“当个傀儡不好吗?”武老知县呵呵一笑:“叔夜,你如今什么事都不用费神,朝廷的税赋,有武乡义军给你去办,流民难民,有武乡义军帮你安置,灾祸瘟疫,有武乡义军替你处置,你最多出个脸面而已,你扪心自问,若让你自己上手,你能比武乡义军干得更好吗?”

“绝对不行.....”韩知州苦笑着摇了摇头:“好比那剿饷一事,这天下不知多少同袍因为剿饷引发的民乱被罢官甚至掉了脑袋,若让我上手,如何征集剿饷又不引发百姓暴乱,我真是束手无措。”

“剿饷引发动乱,是因为收税的衙役官吏肆意盘剥勒索、官绅地主借机提租提贷压榨百姓......”武老知县嘲讽的笑了笑:“所以要征剿饷其实很简单,把这些贪官恶吏、土豪劣绅消灭掉就行了,武乡义军干掉了他们,直接向百姓征五成的田税,给朝廷交了剿饷、辽饷和正税,还能剩下不少。”

“可武乡义军能这么做,我却做不得.....”韩知州叹了口气:“只能先喂饱了下面的官吏士绅,再求着他们漏些余粮余钱给朝廷交差,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掉了脑袋。”

“你心里清楚的很,又何必再长吁短叹的?”武老知县呵呵笑着,直起身子捶了捶腰:“只要你当撒手掌柜,武乡义军总会帮你捞个无功无过的中等考成,你就能安安心心在这知州的位子上坐着,闲了就来陪老夫喝喝茶、养养鸡鸭、操持下田地,多逍遥自在?总好过当着那鸟官,上面要讨好,底下要哀求,一招不慎便是全家遭殃。”

韩知州噗嗤一笑,点点头:“也对,如今天下纷乱至斯,能像武老这般闲云野鹤的,确实是逍遥自在。”

武老知县和韩知州对视一眼,两人都是放声大笑,一齐来到院中的石桌旁坐定,武老知县给韩知州斟了茶,摸出一个小盒来,从里头掏出一根白纸包裹的长条形物件:“对了,前几日垣曲那边送来的新玩意,叫什么卷烟什么的,都是样品,只赠送给武乡义军的军官官吏试用,还没量产出售的,一小盒里只有这么六七根,你也来试试。”

韩知州好奇的接过卷烟,翻看了一阵,学着武老知县一般在烛台上点燃,吸了一口,随即就被呛得咳嗽不止:“咳!原来是烟草制成的,我在京城的时候见过福建的同僚吸食过这烟草,不过他们吸的多是旱烟,听说勋贵之中也有吸鼻烟的,这卷烟.....倒是个新玩意。”

“卷烟比旱烟方便,抽旱烟需要配着烟锅和烟袋,抽起来也麻烦不尽兴......”武老知县吸了一口,吐出一股白雾来:“不像这卷烟,带着一个小盒子,随处想抽随处用便是。”

韩知州点点头,在桌上摁灭了手中的卷烟,将它拆开观察了起来,武老知县瞥了他一眼,微微一笑:“按照垣曲试种的经验,每亩烟田可产烤烟一百余斤,烟叶晾干烤好,再送去烟厂中挑出残次的烟叶,再切碎成烟丝,用定制的薄而易燃的裱黄纸卷制,加上浸泡了醋酸的棉花制成的滤嘴,便成了如今咱们手里的卷烟。”

“垣曲那边的报告说,一斤烟叶大概能制成十二条卷烟,以后若是工人熟练了,产量应该还能上去.....”武老知县微微一笑,敲了敲桌子:“纸厂和烟厂,都能招募女工干活!”

“也就是说武乡义军的家眷有了更多的去处!”韩知州立马反应了过来:“百姓投军热情高涨,就在于投军之后军眷也能受到不少的照顾,可单单靠武乡义军发钱发粮又能支撑多少军眷的待遇?把她们组织起来生产干活,武乡义军能靠她们赚取不少钱粮,分发之后没准还能余下不少。”

“正是!这也是吴帅所说的良性循环.....”武老知县淡淡的笑着:“除了赚取钱粮,吴帅说过,武乡义军除了打仗,也是用来移风易俗的,让军眷们参与劳作生产,也是为了引领治下的女子参与劳作生产,让女子也能产出钱粮利益,这深闺大院、大门不迈二门不出的纲常规矩,自然也就慢慢的破了。”

“破了一条,就会破第二条、第三条,旧的纲常伦理不再适应今时,自然就得有新的纲常伦理代替它.....”韩知州也淡淡的笑着:“移风易俗、竖立纲常,这是朝廷的事,新的纲常建立了,搭建在旧纲常上的那个朝廷,还算得上是正统的朝廷吗?”

“叔夜果然明悟!”武老知县呵呵笑了起来,把玩着手中的卷烟:“这卷烟不过是一个小物件,但世间的事,不都是从一个个小事做起的?不积硅步、何以致千里?叔夜,你说呢?”

韩知州沉默了一阵,叹了一声,回道:“武老,我明白你的意思,武乡义军和朝廷之间,迟早总要做个选择的......”

“但人都是惜命的,如今辽州为洪承畴所破,闯军大败,沁州便处在四面包围之中,且容我在观望一阵子,看看武乡义军能不能渡过这个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