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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名身穿蓝袍的王府长史平躺在一块粗陋的门板上,面色蜡黄、呼吸细不可闻、有出气没进气,胸膛的起伏肉眼可见的渐渐小了下去,用麻布一层层包扎的伤口不断渗血,已经将一条条的麻布染得血红。

樊尚燝幽幽叹了口气,扭头看了一眼一旁的医师,那医师也是满身的鲜血,对上樊尚燝的目光,便深深低下头去,不用他出声,樊尚燝也明白这长史是救不活了。

这位王府长史比躲在王府佛堂里闭门不出的郑王要负责任、有胆色的多,这些日子每日都携郑王旗帜仪仗上城巡视,只可惜运气不怎么样,一发炮弹砸在他的身边,炸毁了一门火炮,炮车炸裂时迸射的木屑化为尖利的武器,毫无防备的王府长史当场就重伤昏迷。

樊尚燝不认为那发炮弹是冲着他去的,贼寇在炮击之时一直刻意避开了城内官将的仪仗和旗帜,很明显那些贼寇不想让他们就这么白白被炮弹炸死,活捉后拉去公审才是他们给城内死硬到底的官绅将官留下的道路。

所以只能怪这王府长史命不好,成了这怀庆府城中第一个被贼寇炮火重伤的高官。

“圣贤门徒、天子门生,岂能为贼寇所辱?”樊尚燝摸来一把匕首,将锋利的刀尖抵在王府长史的心口,双眼紧闭,咬牙用力,那王府长史闷哼一声,不一会儿便再也没有了动静。

“一路走好,本官马上就来!”樊尚燝喘着粗气站起身来,木然的扫视了一圈周围不知所措的医师和兵卒,淡然的掀起官袍下摆擦拭着手上的鲜血,城外忽然响起了连天的号角声,随即城内嘈杂的喊声响成一片,一名亲兵闯进院来,惊慌失措的禀告道:“巡抚不好了!参将王士英等人在城中造乱打开了西门,南门也被佃户乱民夺了,贼军已经大举入城了!”

“王士英,没想到给他抢了先.....”樊尚燝苦笑一声,从怀里摸出两封信来,交到亲兵手中:“老四,你服侍本官这么多年,今日不必在这陪本官送死,快趁乱潜出城去吧,本官最后求你一件事,这两封信,一封送回家乡,交给本官三弟,让他带着本官家眷逃去江南,另一封则送去京中交给兵部尚书张凤翼,让他帮忙在天子面前美言几句,保一保本官的家眷亲族,若是他不肯帮忙,你就告诉他信里写的这些事捅上天去,他也活不成!”

那亲兵接过信件贴心藏好,满眼含泪的说道:“巡抚大人,您平日待咱们恩重如山,您若是改变主意,咱们这些亲兵拼死也要护着您闯出去!”

“逃出去又如何呢?陷藩、失城、全军覆没,天子能饶得了本官?”樊尚燝叹了一声,摸出袖中藏着的毒药:“殉城殉节,天子总不能责备太过,朝中那些同学关系也才有了帮忙说话的底气,如此,才能保住本官的家眷亲人!”

赶走亲兵,让屋子里的医师、杂役、官吏各自散去逃命,樊尚燝转过身来,正见那名尸体逐渐冰凉的王府长史,不由得又仰天长叹一声:“有郑王这般藩王,神仙来了也守住这怀庆府城吧?呵!大明之敌生在腹心之中,何药可医?大明.....亡啦!”

吴成策马穿过城门洞子,眼前豁然开朗,一支支武乡义军和农民军的军阵沿着街道向着各个衙署和城内的仓库前进,“义军进城接防、百姓各回家中、兵卒官吏放下武器免死!”的喊声远远传来,渐渐扩散至全城。

城内冒出几点火光、升起几道黑烟,显然是有些人在趁乱打劫,吴成侧头冲身后的绵长鹤吩咐了几声,绵长鹤点点头,高举着吴成的大旗领着一队亲兵策马沿着街道向城池深处奔驰而去,一边跑一边齐声高喊:“军令!趁火打劫者斩!烧杀抢掠者斩!奸淫妇女者斩!各部将官约束兵卒,有违纪者,将官同罪受罚!”

“吴兄弟还没变,进城第一件事就是严明军纪!”张献忠看着飞奔而去的绵长鹤等人,哈哈笑道:“若不是要把这怀庆府城当个牌坊,这么大一座城,够弟兄们抢上好几天的了。”

吴成眉间不可察觉的皱了皱,强压着心中的不满挤出一丝微笑来:“八大王,现在不是说这些事的时候,咱们尽快赶去郑王王府,要把牌坊立稳,那郑藩可是必不可少!”

武乡义军和农民军大举入城,樊尚燝服毒自尽,城内的守军本就士气低落,顿时一哄而散,大部分都按照指令跪地投降,一些兵卒则和城内的地痞流氓混在一起趁火打劫、奸淫烧杀,有些农民军的官将军卒也耐不住性子脱队抢掠,武乡义军的教导领着军法队四处弹压,杀的人头比战斗中斩获的首级还要多。

有些死硬的兵将官绅退入郑王王府之中,汇合王府的护卫和内侍奴仆试图依托王府府墙顽抗,等吴成赶到之时,王府周围已经打成了一锅粥,火铳声爆豆一般的响着,羽箭和火箭如蝗虫一般在空中乱飞,几十名武乡义军的护工在医师的带领下四处穿梭,给被抬下来的农民军伤员包扎止血。

吴成策马绕着王府转了一圈,冷笑一声:“明太祖对藩王王府都有规制,这郑王的王府如此壮丽堂皇,明晃晃的违制,不知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

“今天咱们就替朱元璋教训教训他的子孙!”张献忠哈哈一笑,挥了挥手:“搬几门炮来,把王府府墙轰塌,大军一拥而入,额倒想看看那郑王有没有殉节的胆子!”

火炮来的很快,武乡义军和农民军的炮队还没入城,孙可望亲自领人去城墙上拆下几门炮拖了过来,又找来一些官军的炮手,直接将火炮排在王府大门前的广场上发炮轰击,王府府墙扛了三轮便轰然倒塌,失去了府墙的遮护,王府里的残兵彻底丧失了抵抗意志,大多扔下武器投降。

郑王朱载壐果然没有殉节的胆气,将自己的妻妾幼子都杀了,想要自刎却下不去手,最后还是穿着一身麻布素衣投降,倒是世子朱翊钟还有些胆气,自知必死,上吊自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