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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风宴草草结束,宴席上三十八道佳肴上到第五道,张道河便实在忍不住了,以疲乏为由起身告辞,也不管侯知州和一众官绅的态度,自顾自的离了酒楼。

但他也没有直接离开,一直坐在轿子里等着泰明和,过了好一阵才见泰明和出现在酒楼门外,含着笑与送别的官绅交际奉承一番,便转身向着他的轿子走来,面上的笑容霎时间消失不见,紧皱着双眉向张道河冷哼了一声。

“都愣着做什么?送二爷回庄子吧!”泰明和皱眉喝令下人几句,走到轿窗旁,叹了口气:“二爷,您到沁州来,是来拉拢沁州官绅,让他们与张家同进同退,怎么着也得敷衍了这场接风宴吧?怎能就这么负气而走、挂着沁州官绅的脸面呢?”

“都闹成这样了,还怎么拉拢?”张道河低吼一声,脸上怒意藏都藏不住:“再者说,这些鸟厮可曾给过吾面子?可曾给张家面子?张家平日里为他们遮掩庇护、给他们铺陈前程,如今一个个是这般嘴脸,一群白眼狼!”

泰明和幽幽叹了口气,两手一摊:“二爷!有求于人,自然就要受着人的气,受些气算不得什么,只要能达成咱们的目的,听他们骂几句又何妨?”

“吾还轮不到你教训!”张道河怒斥一声,喘了两口粗气,问道:“说到吾此番来沁州的目的,你为何要答应让那些官绅去招惹武乡的反贼?母亲可是千万个嘱咐,万万不可在此时与那武乡的反贼起冲突,岂不是违了母亲的意思?”

“老夫人不让我们与武乡的反贼起冲突,是担心咱们一时不慎,重演武乡失陷的旧事......”泰明和见张道河脸上白一阵红一阵,赶忙解释道:“二爷,朝廷已经决定调辽东边军入晋剿灭秦寇,辽东边军入晋,宋巡抚和大爷就能腾出手来、调来大军围剿武乡的那伙反贼。”

“咱们只需要稳守沁州,不让武乡那伙反贼闹起更大的声势、攻陷更多的州府,日后老夫人便能通过朝中得关系,操作一个‘守土有功’的功劳,将武乡失陷之事遮掩过去,故而此时万事以‘稳’字当先,最好的选择便是集中力量守土,而不是出兵争锋,空耗实力不说,万一节外生枝弄得沁州、沁源等地也丢了,那可是得不偿失、真正万劫不复了!”

泰明和见张道河一脸疑惑的看着他,无奈的苦笑一声:“但形势逼人啊!武乡失陷后,那些反贼没有趁势攻打沁州、沁源,反倒缩在武乡不动,沁州的官绅撑过了最初的慌乱,局势稳定下来,便以为武乡的反贼不敢攻打沁州,手里握着新募的上万青壮和民壮,每日耗费钱粮无数,又怎能干看着武乡那些反贼日日在沁州、沁源乡间蛊惑乡民佃农、损害他们的利益呢?”

泰明和转过头来,冲低头沉思的张道河认认真真的说道:“二爷,今日这接风宴,那些官绅为何会当面指责您?那侯知州为何说出那般话来?您真以为他们是一时兴起针对您和张家吗?不!他们是在借此表明态度!告诉咱们,与那些反贼冲突,是沁州官绅上下一致的意见,让咱们最好不要挡他们的路!”

“形势比人强,若是我等不顺着他们的意思来,他们纵使看在张家的面子上不会对咱们做些什么,但最少也是阳奉阴违、自行其是,二爷您又如何拉拢他们、如何让沁州的官绅成为您的助力?”

“你这番话,倒是有些道理!”张道河渐渐冷静了下来,问道:“可是武乡那些反贼不是能轻易对付的,万一沁州这些官绅输了个底掉,把沁州的兵马打空了,岂不是乱了母亲的布置?”

“二爷,这天下的官绅是个什么德行,您难道不知道?人人都好争权夺利、个个都抱着自家的利益不放、拱着别人去送死,这沁州的官绅,难道就是铁板一块?”泰明和一脸嘲讽的嗤笑一声:“这几日咱们去寻几个憨蠢积极的官绅,鼓动他们先出兵与武乡的反贼摩擦,他们若是惨败而回,沁州的这些官绅顿时就会泄了一大半的心气!”

“只要他们看清现实,心里就会生惧,害怕就得抱团、就得依靠张家撑腰,到时候,今日这些猖狂的官绅,就会低声下气的求二爷您来为他们做主!”

无数双脚踩出来的泥土路上,三四名扮作行脚商人的武乡义军教导,骑着骡马急匆匆的向着下一个村子赶去。

武乡义军揭竿起义之时,沁州的百姓们害怕兵灾,大多躲进了城里或山里,村寨中留着的乡民也多在当地官绅的组织下大修防务、准备战事,见到陌生面孔便提起十二分警惕,一言不合便动刀动枪,官道和土路更是见不到一个人影。

中华大地几千年历史,揭竿造反的义军多如牛毛,从来就没有不裹挟百姓、劫掠村寨的,这武乡的义军,又能有什么区别?

但过了两三个月,武乡义军始终缩在武乡不动,只是偶尔会有些人员或三三两两,或领着一队戏班子跑到沁州、沁源和周边府县的村寨里帮村民清算租债税贷、唱些新编的戏目、帮助村民抗税抗租,沁州紧张的氛围也渐渐松懈了下来,官道土路上的客商百姓越来越多,村寨之中的村民甚至翘首期盼这些“反贼”到自己村子里来帮忙清租抗贷,只有那些地主士绅极为紧张,不时派家奴四处巡查,见到可疑之人便打杀当场。

这几名扮作客商的教导刚刚在沁州治下的北山村帮村民清算租贷完毕,正赶往下一个村庄,远远看见炊烟袅袅,领头的队目回头吩咐道:“俺再说一遍,咱们要以我为主,咱们的任务是帮老乡清算租贷赋税,就不要去干别的事,更不能瞎承诺什么大话,一切按照上面发下的条文来,条文上没有的政策,你们若是随口承诺出去,到时候你们自己去想办法解决!”

话音未落,却见远处村口外一棵大树上滑下一个人来,急匆匆跑到几人面前:“你们是武乡来的菩萨们吗?”

那队目一愣,上下打量了那人一番,见他着装样貌都是个普通村民的样子,一边暗示身后几名教导警戒,一边问道:“这位老乡,有何事?”

那村民脸上一急,一把扯住他的衣袖就走:“俺听北山村来人说你们在他们那搞清算,就一直在在那树上瞧着等你们来!快走,何大善人家的家奴在村子里埋伏着,要杀光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