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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的京城下起了鹅毛大雪,街上屋顶银装素裹、白雪皑皑。

时间稍早,路上没有什么人影。也可能是雪太大,看得不够真切。

王选这日要做一件大事。

早起伸手不见五指的时候,王选最后安抚了在门口依依不舍、满眼担忧的夫人,接着告别,踏上了驶向皇宫的马车,仿佛要走上一条不归路。

他今日穿了一件簇新的绯红色官袍,鬓角胡须整齐,神色肃穆,整个人紧绷着,叫赶车的小厮不敢说一句闲话,手下的马鞭挥得都比往日快上许多,以至于到宫门口的时辰都比往日早些。

王选没有注意到今日细微的差别,或者说,他已经完全没有心思,顾及到这些旁枝末节。

他从马车里探出身来,拒绝小厮正准备给披上的外袍,手捏着笏板,神色匆匆地往齐云殿走去。

一路上时不时有同僚与他拱手示意,他短暂回礼后,脚步不停地往外前走,直到奉天殿廊下。

“王侍郎。”

“王大人早。”

“今日雪水大了些,王大人没有穿件袍子?好好的官服湿了。”

同僚们随意闲聊着天,见王选来纷纷与他打招呼,让出一个空位来,不叫他淋了雪。

“呦,这还是件新官袍。今儿个是什么日子?这么隆重。”

有熟识的同僚挤过人群,跑来与他说话,却在看见王选的脸色时陡然凝重了起来:“怎么了?”

王选的脸色实在是差极了,脸上泛着一层灰色,整个人的面庞竟然像是老了十来岁。

他张口欲言又止,最终一声长叹:“无妨。”

同僚们一方面是好奇,另一面也是关心。可惜怎么问也问不出个什么所以来,只好顺着他的意愿,一帮人仿佛都被他的情绪感染,廊下一片沉寂。

此情此景把来通传的小太监吓了一跳,他缓了一下,才说道:“请各位大人移位奉天殿,陛下和太子殿下马上就到。”

大臣们放开此事,推着王选三三两两进了殿,找好自己的位置站定,朝会由此拉开。

朝会一开始,便是按惯例,各部尚书提报未决事项,其他大臣们安静地听着,时不时地听见皇帝的发问和尚书们的对答声。

王选也是旁听的一员。

直到等到曹武德说出那句“有本要奏”时,他动了。

王选率先出列,噗通一声跪下,这已是他这几日跪下的不知道第几回了。

声音沉闷,算不得响耳,却重如秤砣,狠狠砸在地面,砸在在场所有人的心里。

“王侍郎。”皇帝沉声,“你这是作何?”

王选将手中的笏板横放在面前,俯身行了个大礼:“臣王选自入朝以来,恪职守礼,兢兢业业,从不敢往陛下栽培青睐之恩。但世事难料,还请陛下恕臣负恩,臣愿以这头上一顶官帽,换我一家四口自由身。”

说完,他起身双手摘下官帽,将这顶象征着荣耀与过往的官帽缓缓放在笏板上,接着再度伏地不起。

“嘶——”安弘察听见有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王选。”皇帝唤了个称呼,惊得大臣们抬头瞥他,又低下头去,“你这是在和朕卖什么关子?”

这幅慷慨就义的姿态。

“既然拿到朝会上来讲,那便不是你家里的私事。”皇帝的情绪肉眼可见的不好,“和朕讲这些冠冕堂皇的场面话,又要朕拿主意,这才是辜负了朕的栽培之恩。”

王选:“确实为臣家中私事,但陛下为天下百姓君父,自然也是臣的君父。臣在朝会上提及此事,只是想各位大人们做个见证。”

“王大人什么都不说,空口白牙两句话便要父皇答应你,要文武百官做见证,这又是置父皇、置于诸位大臣们于何地?”安弘察反问他。

皇帝与太子殿下明确表示出了反感与不赞成,在场的很多大臣都为王选捏了一把汗,也在暗自嘀咕他这人死脑筋,不知变通。

陈平姚朝王选看了好几眼,不知道王选在发什么疯。那日找完太子殿下,也没见有什么动静啊?他本以为太子殿下已经出手,替王选解决了事情呢。

如今看来,这怎么有变本加厉的架势?

他踌躇了一会儿,还是没敢站出来替王选说话。

王选依旧固执得不肯松口:“臣只是想陛下许臣一家四口自由身,别无他求。”

言外之意,这便是他所求之事。

怎么还在犟?其他大臣们都替他急死了,陈平姚作为唯一知晓的当事人,更是站立难安。

皇帝没有说话,他抬手指挥曹武德:“把他那身官服先脱了。”

曹武德上前,还没来得及动手,王选便直起身子来:“草民自己来。”

他抬起手,一顿一顿解着官服的纽扣,露出底下白色的里衫。

全场所有人都在看着他,解开衣领、接着是盘扣,继续往下......

陈平姚实在是忍不住,受到良心上的谴责,突然出列。

“陛下,臣有本要奏!”

“等此事了了的。”皇帝看都没看他。

王选阻止他:“陈尚书!”

“臣要奏的便是此事!”陈平姚充耳不闻,只想赶着把事情讲清楚。

皇帝终于才舍得给他挪了个眼神:“哦?你们俩这是串通好的?”

一个死犟、一个圆场,两人打配合。

陈平姚苦笑:“陛下和各位大人必定是知道的,臣乃是太原王氏的姻亲。”

他泄气:“若是要真算起来,臣才是王大人此番遭遇的罪魁祸首。”

他整个人非常后悔,想着自己是发了什么疯,要去接了那么一趟差事。

“罢了。”

王选没想到陈平姚一部之首,与自己并无太深的交情,也会挡在自己身前。

都说官场沉浮、人心叵测,可王选看着,这分明比所谓的血脉相连、宗族纽带显得更为真实。

更像是在与人交流,是活着的、鲜活跃动的人。

他已经将官服脱下,整整齐齐地叠好,放在笏板之下,官帽居于最上方。

如今,无所畏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