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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九十四章:清谈

这个故事讲得简短,但也向永华解释了疑问。

“那……若是大明不用理学,改用何来治国?”永华好奇的问道。

朱棡起身,微微一笑。

朝着门外走去。

迎向明媚的屋外,朱棡双手叉腰站在屋檐下,望着天穹。

口中轻声说出四个字。

“自己!”

……

不管是儒家还是道家,亦或者是佛家法家等等,皆有自己的信徒跟核心思想。

但朱棡认为,不管哪一派的核心思想,都不能成为限制人民智慧的枷锁。

更不能给百姓的智慧打上对错。

这是个深远的话题,朱棡不能深谈,深谈之下,自己的身份肯定会遭受怀疑,并且就连朱元璋到时候或许都会迟疑。

说到底!

封建社会最大的问题。

还是在统治者。

罢了。

朱棡叹了口气,这个话题,到此为止吧。

“公主殿下,本王听闻玄武湖畔的的延龄园里菊花开的正好,刚下过雨,想来应当是清香无比,不如同去赏赏?”

朱棡转头,笑意盈盈的问道。

永华微微一怔,下意识的就要拒绝,但一想到先前对朱棡的各种情绪,心里的拒意反而成了一种不服输的情绪。

我脱完了你都不要,那我就让你喜欢上我,再得不到我!

“好啊,谢王爷相邀,臣女正好想去散散心呢。”

……

菊花有别名为延龄,而玄武湖畔新建的延龄园,正是一处赏菊的好去处,延龄园面向百姓开放,园中种有各种品类的菊花大小百余丛,还有些别致的景观,是一处散心的好去处。

延龄园占地十余亩,旁边就是供奉着漠北一役功臣的烈武祠。

朱棡领着永华进祠上了一炷香,背后还跟着个丫鬟夏福。

“这位就是镇北侯?”

永华举目看去,祠堂正中间矗立着一座约莫丈高的雕像,通体用石头雕刻,双脚踏实的踩在地上,左手持马刀,右手持火枪,怒目圆瞪,以威风凛凛之姿直视北方。

“他这辈子没过过富裕的日子,前半辈子当兵痞,混吃等死,被人看不起,后半辈子匆匆结束,只余下这一身的后世名。”

朱棡以手持香,抵在额头虚拜三下,随后将香插在香炉里。

“我有时候很愧疚,漠北一役是我挑起,我本以为在获得了成功之后自己会心安理得的苟且,但却发现自己只剩下了苟且!”

这话虽然听起来有些让人无法理解,不过确实是朱棡内心的纠结。

作为现代人,他还是无法将所谓的后世名和自己鲜活的生命做一个对比,这是不对等的,也是不合理的。

“若是再来一次,王爷还会这么做吗?”

永华问道。

“或许会有更好的办法,或许还是只能维持现状,但无法改变的,是将士们的意志!他们是铁骨铮铮的汉子……。”

楚力临上战场前所惦记的也只有自己的崽子。

他不问自己能得到什么。

更不问这一战之后自己会怎么样。

他只知道,主帅要他上战场,他便要拼命。

……

缅怀故人的心情总是沉重的,而不巧,两人行至延龄园,居然被告知不能进入。

夏福看着拦着自己的青帽小厮,叉着腰鼓着腮帮子嗡声道:“凭什么不让我家公子进去?”

小厮摆了摆手,“不是不让你家公子,是所有人都不能进。”

“今儿个诸位士子在里面赏菊清谈,那论的都是国事,要是被旁人听去了咋办?哪儿来回哪儿去吧!”

这是这小厮今日赶走的第十几波人了,好在先前的那些人一听到里面在论国事就忙不迭的走了,国事非是常人所能讨论,稍有不慎就会下场很惨。

原本以为这些人也会转身离开,却不料这三人居然迎了上来。

“延龄园何时成了私家宅邸了?”

朱棡问道。

小厮见此人气度不凡,倒也不敢往深了得罪。

走下台阶来,拱手陪笑道:“公子这是哪里话,只是诸位学子在此地清谈,若是被旁人听了,怕是担待不起这个罪责,今日不便,请公子原谅则个。”

“可本公子记得,这延龄园建造之初就说的明明白白,凡天下百姓皆可进园游玩!除不可损坏财物,不可沾染污秽外,并没说有人有权封园啊?”

朱棡冷笑起来,面色开始出现一些不善之色。

那小厮也添了几分怒意,站直身子讥讽道:“公子这是不识抬举了?”

“里面诸位士子商讨的可是国事,要是出了纰漏,你担待的起?”

国事?

朱棡突的笑了起来。

正在这边争论的时候,园子里稀里哗啦的小跑出来好几个小厮,皆是青帽青衫,一个个态度倨傲的看着朱棡三人。

几个挡在门口,过路之人也纷纷驻足。

旁边有人摇头埋怨道:“这些恶奴当真是跋扈,一大早便将游园之人赶了出来。”

“也不知道是哪家养的狗,着实是狗仗人势。”

“又不是第一次了,这些人隔三差五就要封园,这延龄园说是百姓皆可观,结果反而成了他们的私宅。”

听起来,这些所谓的学子还隔三差五在此清谈。

每逢清谈,必让小厮封园,不让外人进入。

几个挡在门口,朱棡不由分说的便往前走去,几个小厮顿时怒斥:“说了不可进,你当耳边风了?”

最先阻拦的小厮此时也是满肚子的火。

“说了你不听,若是等士子们怪罪下来,治你的罪!”

话音落地,朱棡雷厉风行的反手就是一巴掌。

啪!

这一巴掌快的如同疾风骤雨,抽的那小厮半边脸几乎变形!

众人吓得倒吸一口凉气,四下散开皆错愕的看着朱棡的身形。

“你完了!你完了!”

其余小厮见同伴倒地不起,吓破了胆子,一个个脸色惨白的叫唤起来。

朱棡目光冰冷的扫过几人。

这一刻,身为大明权势巅峰的气势毫无保留。

负手在身后,朱棡冷然道:“看在你等爹娘生之不易的份上,饶你等一条狗命!再敢欺凌百姓,定斩不饶!”

说完,朱棡抬脚便走了进去。

几人如寒芒在背,全身陡然如临大敌一般冒出来一身的鸡皮疙瘩,随后只觉得背心盗汗,牙关轻颤,连一句人话都说不出来!在朱棡说完那句话的同时,一种要人命的威胁在他们心里升起。

那一刻,当真是如同要死了一般!

“好!”

“这位公子当真不凡!”

“干得好,这群恶奴就该如此。”

百姓们纷纷叫好,居在附近的百姓不少都被这些恶奴所欺,如今被人给吓破了胆子,自然是出了一口恶气。

……

永华见朱棡步履缓缓的走在前面,见他脸色有些阴沉,微微咬唇问道:“公子可是气恼?”

朱棡吐出一口浊气,稍有沉吟之后苦笑道:“只是看到学子如此,有所感慨。”

永华抿唇一笑:“人世百态,并不是所有人都如公子这般高尚。”

“高尚?”

朱棡哑然一笑:“高尚这个词对于一个想要做实事的人来说,是一种捧杀。”

“我并不高尚,甚至可以说,只要有能够做成事的机会,我会变得很卑鄙无耻!”

……

朱棡沉默了半句,“学以致用,学以治国,口口声声以兴邦治国读书,可到头来却连高墙外的百姓都不肯看上一眼!”

“我不反驳圣人说的那些话,也相信读书这条路本身是没有错的,但可惜事实就是,这条路并不能让所有人都变得‘善’。”

“这是人的问题,而不是学问的问题。”

永华有所明悟,看着朱棡的眼神也更为深邃起来。

“公子高见,受教。”

她自然而然的联想到了高丽如今的情况。

朝廷大力推崇大明的儒学,并且一样是以朱程为主要的学派!

新兴派的士大夫们接受了朱程学问,在国内以高丽王的名义挑起跟老牌富家大族的斗争,这一斗便让百姓深受其害。

当真是应了那句。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永华意识到这样下去或许高丽会走上岔路,此时她有些迫切的想要知道,高丽该如何走出自己国家的道路来!

或许,留在大明,还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两人正往前走去,便看到了在一处亭子里果然聚集着一大群的儒袍青年,正兴高采烈的聚集在一起,声音洪亮的在此处清谈。

‘清谈’源于魏晋时期,指的是士族名流们会聚在一起谈论一些不务实际,空谈哲理,后泛指一般不切实际的谈论。

在宋朝,清谈逐渐成为了一些在读学子们论学的代表词。

而在大明,清谈虽无权势,也无官职,但若是在论学之中能够有所得,也可联合上书到国子监,让国子监祭酒审查,若是却有呈交御前的必要,也会上奏到皇帝那里。

但实际上,清谈之人大多都是些口齿伶俐之辈。

在‘梁书’之中就有评价当时的清谈之人:自负高才,昧於荣利,乘时藉世,颇累清谈。

可见,所谓清谈在一些做实事的官员眼中,其实都是一群自负之辈!

北宋大学士葛洪就曾不满民间学子清谈之风,向皇帝谏言:‘俗间有戏妇之法……然民间行之日久,莫觉其非,或清谈所不能禁,非峻刑不能止也。’

朱棡亦对清谈谈不上半点好感,不过是一群眼高手低,杂学斑驳之人的狂妄之词。

……

“我若为相,首先便是要将那些主张兴商的人罢黜!商贾狡诈,为求利益不择手段,蒙骗世人,若一昧重商,此消彼长之下,天下皆以利驱之,百姓不事耕种,工人不事生产,长此以往,天下乱矣!”

“诶!”另一个书生站了起来,手持折扇走到中间,轻佻的将帽翎一抛脑后,随后笑道:“诸位,我若为官,首先便是要兴学办学!”

“眼下朝廷虽态度强硬,但无论怎么说,治国之事总还是吾辈之事,总不能让那低贱的商人来治国吧?”

“依我看啊,要兴我等,先要兴圣学,圣学大兴,天下大同!”

另有人有些哀声道:“可眼下之局面,又该如何是好?”

“朝廷铁了心要流放圣人之后,若是流放,我等读书人颜面何存?诸位有所不知,这几日,就连一些邻里都出言讥讽在下,说在下不过丧家之犬,连祖师爷都被朝廷除了名。”

“哼!那晋王当真是有眼无珠,且看他如何自食其果!”

众人七嘴八舌,纷纷献计。

一个年长一些的学子站了起来,走到众人中间,缓缓道:“诸位今日聚在此地,首要便是为了谈一谈对朝廷圣人之后的做法有何偏颇之处,其余闲话便少说了,晋王势大,若是让其得知,怕是受些皮肉之苦。”

年轻书生颇为桀骜道:“晋王睚眦必报,但我等却不惧他!等将来我等入朝为官,为国效劳,他亦拿我等没有办法。”

其余人也满腔热血

“对,我等将来为国效劳!难道他晋王要杀忠臣呼?”

这些学子可谓是义愤填膺。

所谓清谈,本是辩论,结果他们这,反倒是成了对晋王的声讨大会。

更有不怕死的学子脸色胀红道:“晋王如此狂妄自大,包揽国政!这是将太子殿下置于何地?难道大明真成了晋王理政不成?还有伦常可言?”

“我看,晋王怕是别有用心。”

这句话让大家有些错愕,没料到这家伙敢说这话。

但都已经说出来了,又想到这里除了自己人没别人,更有甚者附和道:“确实如此,晋王这般爱出风头,怕是别有想法,若是当真如此,怕是不得不防啊。”

“防?拿什么防?晋王有兵有权,若是其一呼百应,怕是……。”

这些家伙已经不是想死那么简单了。

这是拿九族的脖颈子在铡刀上擦。

众人依旧激烈的讨论,言语之中,晋王已经反迹明显!甚至到了马上就要兵围皇城,一呼百应的程度。

所谓清谈,虽诸事皆可议论,但却也没料到这些家伙如此的口无遮拦。

朱棡在原地站了一会,随后缓缓走过去。

下一秒,便有人发现了朱棡。

“大胆!”

众人豁然起身,当即怒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