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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旗 > 其他类型 > 燕京春事 > 第188章 所谓祖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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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葭这厢还不知道裴有卿去庄子找她的消息。

马车一路往山上去,青山寺位于高处,最初建寺时这条路并不好走,别说马车直接通行了,就连路都寻不到,每次上山都得翻山越岭,让人不禁好奇这座寺庙到底是如何建于这座高山之上的。

后来此处被人重新好好修整过是因为曾有一位王爷在这出家。

那位王爷还十分受宠。

因为这个缘故,青山寺虽然位处偏僻,但上山的路却被人好好修缮过,甚至这些年也一直有翻修,如今前路平坦畅通无阻,马车也可以一路直达到青山寺门口。

云葭此来并不是为了求神拜佛,而是见故人,因此事先季年问她要不要去跟寺里的住持说一声,把无关人等打发的时候,云葭也就没答应。

不过今日本就不是初一、十五。

燕京城中就有不少寺庙,也不会有人特地跑到青山寺这边,因此今日青山寺中原本也就没有多少香客。

门前的扫地僧看见他们过来,放下手中的物什,上前行礼问好。

身边裴郁还在,云葭也就没立刻问老国公在何处,而是让惊云报了名号,拿了个来上香的由头被人带进了寺庙之中。

季年等人在外休整。

惊云与和恩则先去禅房收拾布置,顺道去斋堂请人准备午膳。

云葭则带着裴郁进大雄宝殿上香,虽说她今日是为老国公而来,但既然进了寺庙,也没有不进香的道理,她过往时候其实并不信佛,与其信佛信道,不如信自身,只是后来身上发生的事太多,信自己已经无用了,她才逐渐开始有些依赖这些外在的东西。

说信其实也不大对。

她并不相信诸天神佛真的会庇佑她,如果神佛真能听到人心中的愿望,那么这世间又岂会有这么多无辜可怜的人?只是人活着总归是要找一些东西去相信去寄托的,要不然活下去实在是太艰难了。

云葭如今其实依旧不大相信这些。

但想到自己这一桩奇缘,又联想那时她曾在父亲灵位前说的那番话,虽不信,心中却还是怀揣了一份敬畏之意,身边无人,她也未让裴郁着手帮忙,亲自上前拿了三根香点着之后便拢于合十的掌心之中。

过往时候。

她每每进香之时都曾祈愿许多。

可如今她跪在这蒲团之上,于释迦牟尼佛下,心中祈愿竟只有一个——

“愿家人身体康健,岁岁无忧。”

云葭郑重地拜了三拜,方才起身把手中这一炷香供奉于香炉之中,刚想打开荷包拿些银两放于托盘之上,可手往腰间伸过去才发现自己今日出门并未佩戴荷包,平日身边经常带人,云葭也就未有这个习惯,想着回去与惊云她们说下,让她们回头再送钱过来,余光就瞥见一只修长的手伸了过来。

一张数额为十两的银票被裴郁放在了托盘之上。

云葭抬头看过去。

裴郁察觉到她的视线也看了过来,似乎有些羞赧自己的银钱并未带足,他亦没有什么不好承认的,便垂着眼眸跟云葭轻声说道:“我今日钱没带够。”

略显窘迫的声音落于云葭的耳中,倒让她开怀一笑,云葭温声与人说道:“没事,有心即可,神佛不会怪罪我们的。”

“走吧。”

她说完率先往外走去。

裴郁重新系紧荷包,跟上。

云葭余光瞥见裴郁的身影,想到前世两人最后一面也是在寺庙之中,只是并非是这青山寺,而是报德寺,云葭其实至今也没想明白,为何不信佛的裴郁那时会出现在寺庙之中,不过相比这些不明白,她更想知道后来的裴郁过得怎么样。

可惜。

再也无法知晓了。

云葭压下心里的那些可惜,去看裴郁。

“怎么了?”

裴郁瞥见她的视线,垂眸问她。

云葭摇了摇头,朝他一笑后轻声说道:“没事。”

等走出大雄宝殿,云葭止步与人说:“你先回去,我还有些事要做。”

前世的裴郁如何,她是无论如何都无法知晓了,她只能尽力保证让这世的裴郁过得好好的,想到这些年少年为银钱四处奔波的样子,而陈氏却拿捏着崔伯母的嫁妆四处挥霍……是的,云葭今日来找老国公,除了让老国公出面,日后可以让裴郁安安稳稳待在她家之外,还有一桩事。

她要为裴郁讨回一个公道。

她要替裴郁拿回属于崔伯母属于他的那些嫁妆。

时下律法有严令要求,女子若和离,嫁妆皆可带回娘家,若不幸身故,嫁妆便给予自己的子女,若无子女,娘家有人,娘家也可以上门讨回,若既无子女、娘家亦无人,嫁妆方才归男方所有。

这也是为了保证女子身前身后的利益。

这条律法出现之前,曾有不少男方为了夺取女子的嫁妆而出现的惨案。

崔伯母如今虽然不在了,但裴郁还在,属于崔伯母的嫁妆如何都不应该落到陈氏的手中。

当初裴伯父离开燕京,老国公又不在家中,裴家的一切事务自然全都交到了陈氏的手中,崔伯母的嫁妆也如此。

云葭当初接手裴家的时候,事先并不知道崔伯母的嫁妆也在其中,还是因为一个契机才发现陈氏挪用崔伯母的嫁妆,不过那时已经晚了。

而陈氏后来为何看她如此不顺眼,恐怕也有因为这个缘故。

她担心她把这事说下去,便拿裴有卿的名誉威胁她。

云葭至今还记得崔伯母的那份嫁妆单子有多厚,崔伯母当年嫁人的时候,崔贵妃还没死,崔家也还没有没落,说是十里红妆都不为过,即便是云葭发现时已然晚了,属于崔伯母的嫁妆也还有不少,更不用说如今了。

不过不管多少,只要核对完嫁妆单子,陈氏吃进去多少,她就要让他吐出多少。

裴郁平白受了他们这么多年磋磨,没道理他们一个个过得高枕无忧、荣华满身,而他一个本该拥有一切的人却还要为囊中羞涩而感到不好意思。

裴郁不知她在想什么,听到这话也只是轻轻皱眉道:“你独自去?”

云葭回神,收敛情绪,答是,见少年长眉微蹙,似有担忧,她方又笑道:“寺庙重地,又无旁人,你不必担心。”

裴郁仍不放心,但也没办法违抗她的要求,只能点头:“那我在这等你。”

“不用,那么大太阳,你在这等我做什么?”云葭想也没想就拒绝了,“你回禅房休息去,若不想休息,也可以四处走走,这里风景还是不错的。”

裴郁没说话,但也没拒绝。

云葭便自己往老国公所在的地方走去,她前世无论出嫁前还是出嫁后,都曾跟着裴有卿来这找过老国公,自然知晓他住在哪里,他在这多年,并未住在为香客准备的禅房,而是与青山寺的住持比肩为邻。

云葭此时就是在往那走去。

青山寺虽然名声不如大相国寺、报德寺这类寺庙,但胜在环境清幽,一路过去,春花绿叶,曲径幽深,又因靠近山中,也并非那般炎热,倒让人于这暑日之中还能再窥见一份春光。

不过到老国公所居之处时,云葭却未瞧见人。

不仅老国公不在,就连常年在他身边伺候的常伯也不在这,云葭在这等了有一会也未见人,都开始怀疑起惊云的消息可不可靠,正好瞧见一个小沙弥路过,云葭喊住人:“小师傅,住在这里的老国公呢?”

小沙弥过往时候见过她,便先对她行了一个合十礼,而后与她说道:“先前见国公爷在竹林,姑娘若想寻他,可以往那走去。”

云葭与人道了声多谢,便往竹林走。

……

而此时的裴郁也未回禅房。

他在寺中闲走,路过一处竹林的时候瞧见一个老人的身影,他也没有多看,只随意瞥了一眼就事不关己地收回了视线,倒是那个老人瞧见他喊道:“这位小友!”

裴郁止步,蹙眉。

他并未进去,而是依旧站在竹林外望进去,看着那个鹤发老人,用无声询问何事。

老人看着他笑道:“小友要不要过来下一盘棋?”

裴郁没兴趣。

他还在等云葭出来呢。

他一言不发继续收回视线在外溜达,目光始终看着云葭先前离开的方向,猜度着她到底去做什么了?

“外面天热,小友既然是在等人,何不进来?这里一样能看到外面。”竹林里面又传来了老人的声音。

这次裴郁犹豫一瞬,最终还是抬脚进去了。

瞧见那个老人坐在轮椅上,他也未曾多看,自顾自坐在了老人的对面。

石桌自成棋盘,黑白棋子星罗棋布,但见场上局势,裴郁就皱了眉,这黑子还不如西街那些小孩下的好,白子倒是不错,只是两个人差距太大,这棋下得显然没什么意思。

他这一手棋起初也是看别人下棋学会的,甚至后来还靠下棋挣过钱,只不过下棋实在太费时间了,还要与旁人打交道,他不喜。

老人一眼就看出了少年脸上的一言难尽,他有些惊诧少年的容貌,隐隐又觉得有几分眼熟,但回想一番记忆里也未有这么一号人物,便也未去多想,只笑着与人说道:“那是我身边的仆从下的,跟了我几十年,还是下得一手臭棋,你要有空就陪我下一局,反正你闲着也是闲着。”

裴郁还是没什么兴趣,不过正如老人所说,闲着也是闲着,便也未曾拒绝。

只撂下一句:“等人出来,我就走。”

老人有人相陪,自然万事皆好。

“行行行。”

他重新收回白子,说着还挺有兴致地问了一句:“等你喜欢的人?”

裴郁正在收黑子,听到这话,立时皱眉看去。

老人看他这副表情讶道:“怎么,不是?”

裴郁看了他一会,重新垂眸:“不是。”过后,他忽然又低声补充了一句,“家人。”

老人闻言挑眉,他有些惊讶,神情却又变得舒展了许多,他笑容温和:“倒是挺少见你这个年纪的孩子愿意跟家人待在一道的。”

说完又不由有些艳羡。

他活到这把年纪了,荣华富贵、权利地位都有了,最想要的其实也不过是一家人和和美美的聚在一起。

可惜他那个家……

长子常年在外征战,就连过年都很少回来。

次子倒是在家,但他向来不喜欢他的为人处事,每次父子见面也多是针锋相对,一顿饭,谁也吃不好。

所以这些年他也很少下山了。

以前子玉在的时候,倒是时常过来陪他,可惜这些年他学业越来越忙,他也很少见到他的身影了。

老人摇头,又对着少年说道:“你家人有你,肯定很高兴。”

裴郁不知道他们高兴与否,但他自己却很喜欢也很享受和徐家人待在一起的日子,他唇角微翘,黑眸也变得柔和了许多。

棋子已然收完。

黑子先下,但裴郁见面前老人,想了想,还是抬头看了他一眼,问他:“你先?”

老人听到这话,不知为何竟畅快一笑。

他平生还是第一次被人视作弱者,尤其还是这样一个年纪的少年郎,裴长川看着少年畅快笑道:“该如何就如何,小友,谁输谁赢还不得知,你可别放松警惕啊。”

裴郁并未搭话。

既然他要按要求来,他也就没再谦让,当即就落下手中黑子。

两人一手执白子,一手执黑子,起初裴长川并未把眼前少年放在心上,棋场如战场,他多年征战,一手棋原本就不差,更何况这些年于这深山清寺,闲来无事便与住持下棋,两人皆是此中高手,你来我往的,裴长川如今这一手棋较起往常更是如登峰造极,少有人敌。

先前他喊少年过来,也不是觉得少年的棋能下得有多好。

只是今日清风不在,常山那棋又实在臭得厉害,他实在无聊,瞧见一个人自然立刻逮了过来,未想跟黑子对了几招,少年的棋艺还真是不差,裴长川既惊讶又欣喜,如获至宝一般,就连坐在轮椅上的身形都因认真而变得挺直了许多。

又厮杀了几招。

裴长川见少年棋风多变,倒是好奇道:“你这棋是自己研究的,还是请了数位老师教的?”

裴郁淡道:“看西街老头下棋学会的。”说着还往竹林外看了一眼,免得错过云葭。

他神情自若。

面前的老人听到这话却目露惊讶:“西街老头?什么西街老头?”他认识不少此中高手,却从未听过这样的名号,倒是知道燕京城中有个西街。

想到一个可能,他不可思议道:“你说的不会是燕京城中那条西街吧?”

“嗯。”

裴郁淡淡嗯了一声。

他早已落下一子,见老人看着他却迟迟未下棋,提醒:“你了。”

裴长川怔了一下,反应过来,哦了一声。

越往下下,就越没法立刻就落下棋子,他审视了一会面前的棋局方才于一处落子,见少年也开始看起棋局,他心中不由猜度起来。

看少年装扮并不像是出身清贫,可那西街,他记得都是下九流聚集的地方。

他下意识以为是这少年家中作风随意,没有拘束,心中不由猜度起这燕京城中什么时候有这样的人家了?他倒是觉得这样挺好的,有教无类,为人处世也一样,无论处于什么身份都不应该自视甚高。

他有时候觉得子玉就是活得太拘束了,若能如这少年一般,随心所欲倒也挺好。

只可惜他那个儿子不肯让他沾手子玉的事。

至于他那个小孙子……

裴长川方才想起便又摇头,罢了,他亲情缘薄,倒也不必想这些了。

“你了。”

耳边又传来少年的声音。

裴长川见少年神情始终平静淡然,心中倒是更为艳羡起这少年的家人。

刚想问少年在寺中要待多久,若是待得久的话,他还能再与他多下几局,就听外面传来常山的声音:“老爷老爷,您看谁来了!”

裴长川正因常山前话而觉得聒噪,听到后话,倒是抬头,瞧见一个绿衣女子的身影,他正惊讶会是谁,就见对面的少年率先站了起来,迎了过去。

裴长川看见这个情形,自是更为惊讶,常山已然靠近,而他也终于看清女子的脸。

“悦悦?”他喊人。

话落,见那少年站在她身边,一扫先前不近人情的模样,乖巧地犹如家猫一般,他正怔神看着,便听到常山更为震惊的声音:“二、二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