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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旗 > 其他类型 > 燕京春事 > 第77章 裴郁,我们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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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集平时就没少给底下的兄弟们包扎,拔一支箭对他而言实在不是什么难事。他从云葭手中接过草药之后便把苍术递给元宝让他先去处理下,然后接过惊云取来的止血药粉便打算朝裴郁走去,裴郁早在先前就被徐琅扶着走到一旁大石坐下。

未想刚大步流星往前走了几步,就听到身后跟过来的脚步声。

习武之人耳聪目明,自然能察觉出这是谁的脚步声,陈集扭头,果然看到云葭跟在身后,不由皱眉:“您怎么跟过来了?待会鲜血四溅的,没得沾在您身上,您快回去。”

说完还嘱咐一旁的惊云:“还不把姑娘扶回马车?”

可惊云哪能做云葭的主?何况她又不是没劝过,只是实在劝不动就是。被陈集看着,她不敢回话,只能低头。

陈集见她这般,更是皱眉,还欲再说就被云葭打断:“你就别凶她了,是我自己要去的。”说完见陈集折目看她,不等他再说,云葭又笑着与他说道,“好了,哥哥,你又不是不知我脾气,我决定的事,你若不让我亲眼瞧着,我岂能安心?”

她喊得是旧时称呼。

陈集瞬间没了法子,只能无奈道出一声:“您呐。”

话虽如此,倒是真的没再阻拦云葭,只是与人同去路上,继续叮嘱着:“您回头站远一些,别让鲜血溅着,不然回头回了国公府,只怕国公爷得吓着。”

云葭笑笑,倒是好脾气应了好。

护卫队眼见他们过来,依次往两边退开,离得近了,云葭自然也看到了前边的情形,裴郁坐在巨石上,身边则站着徐琅和吉祥。

不知是不是云葭的错觉,总觉得她越往前,裴郁的身形就好似越紧绷。

只是他面上是何表情,她倒是一直都未瞧见,过长的头发遮住了他的眼睛,何况他又总低着头,云葭也只能看到他尖而霜白的下巴,还有早已失去血色的嘴唇。

云葭蹙眉。

她停步与身边惊云嘱咐:“去马车上看看有没有红糖,有的话先煮一壶红糖水。”

这虽然不是她平常出行的马车,但红糖是女子常用之物,若是没有意外,每辆马车应该都有常备。

“正好有,奴婢这就去。”惊云说着就往回跑。

等云葭过去的时候,正好听到陈集在与裴郁交待:“刚拔出来的时候会有些疼,请裴二公子忍着一些,还有你们,记得扶着些裴二公子,免得他挣扎,回头我使不好力道,要是箭杆拔出来了,箭镞留在里面就麻烦了。”

“哎呀,陈集哥,你怎么那么啰嗦啊,快点,这小子好不容易不乱动,你再说,他又要扭头走了。”徐琅都快急死了。

裴郁:“……”

下意识想抬头看一看云葭的反应,最后还是咬唇保持如今的姿势,没有抬头,他如漆星一般的眼眸就那么静静地落在云葭那条红裙上面。

大红色的金线钩花锦裙。

就像是用金片在上面勾画出一幅漂亮的画,有蝴蝶、也有牡丹、还有一种荼靡花……裴郁曾在山野之间看到过。

风轻轻吹过,她的裙摆如水波一般划开片片涟漪,而裙摆上面的东西也仿佛活了一般。

他并未听到陈集他们在说什么,所有的注意力和视线都被云葭的裙子攫取了,以至于当云葭把自己的帕子递到他的眼前时,他竟然丝毫没反应过来,直到闻到一股淡淡的花香,他才瞧见眼下有一块绣着荼靡花的粉色帕子。

不明白云葭这是做什么,以至于裴郁忘了自己根本不敢看她。

他呆呆抬头,与云葭四目相对方才恍神,看见云葭眼底温柔如春的笑意,他后知后觉,刚想撇开视线不去看她就听她说:“拿着吧。”

“这块是干净的,我还没用过。”

裴郁记起很多年前也是这样,她走过来,笑着朝他伸手还递给他一方帕子想擦拭他脸上的污渍,可他却因为自卑而拂开了她的手臂,不顾她是何表情想法腾腾腾跑远了,事后却偷偷折回捡起她那块遗落的帕子,珍藏到现在。

未想十年过去,她竟又做了和当年一模一样的举动。

裴郁喉咙微梗,他撇开脸,没去看云葭,也没去看她手里的那方帕子,袖子里的手却捏得死紧。

他哑声问她:“为什么?”

不知是在问她为什么要递给她帕子,还是在问她为什么要帮他,为什么没嫌弃他……

“什么为什么?哪来那么多为什么?合着刚跟你说了半天,你都没听呗!”暴脾气的徐琅又没忍住想生气了。

被云葭提醒“阿琅”才瘪了瘪嘴巴,没好气地跟裴郁重复了一遍刚才陈集说的话:“陈集哥怕你待会太疼咬到舌头,想着给你找个东西,阿姐就把她的帕子给你了。”

他这话说得一脸醋劲,说完还忍不住小声嘀咕道:“我都没用过阿姐的帕子,便宜你了。”

他这声委实算不得轻,至少身边几个人都听见了,云葭面露无奈,又轻轻喊他一声:“阿琅。”

徐琅这才委屈地闭上嘴巴。

裴郁也终于明白过来如今是什么情况,眼见云葭依旧朝他伸着手,他忙说:“不用。”犹豫了一会,他又轻声补了一句,“我没事。”

而后不等云葭再说,他便把视线落在了陈集的身上:“你动手吧,我忍得住。”

陈集听他这样说实则算是松了口气,刚才见姑娘拿出帕子给裴二公子,他心里实则是捏了一把冷汗的,这帕子毕竟是姑娘的私人之物,岂能交给外男?虽说今日在场的都是自己人,决计不会传出什么对姑娘不利的流言蜚语。

但总归不合适。

还好这位裴二公子没接。

他松了口气后点头:“那我就动手了,我会尽量小心,不让您太难受。”说完他还欲嘱咐徐琅和吉祥,却被徐琅催促道:“陈集哥,你快点,我手都要酸死了。”

陈集失笑:“来了。”

他要动手前又回头看了一眼云葭。

云葭知道他是担心回头鲜血溅出来便走到一旁,她没发觉她的走开反而让那个原先身形紧绷的少年松了口气。

徐琅和吉祥倒是察觉了。

他们的手还放在裴郁的胳膊上,不想发觉都难。

吉祥只是垂眸看着,并未作声,徐琅倒是嘀咕了一句“奇怪”,只不过还没说完就见陈集的手已经握到了箭杆上面,他生怕因为自己而害裴郁出事,自然立刻打起了一百倍的精神,眼睛都瞪成了铜铃那般大。

陈集的确是此中老手,他调试着角度,又接过元宝递来的草药轻轻敷在裴郁受伤的肩膀上面。

捣碎的苍术性凉还有止痛的效果,裴郁自己也觉得原本燥热难耐的伤口缓和了许多,他慢慢闭上眼睛。

其实裴郁的身形还没有彻底放松。

但比起以前在外警惕的样子实在已经算得上是好上不少了,或许是因为知道她在身边,他很安心,也笃定自己不会有事。

反倒是徐琅在一旁急得额头都开始滚下豆大的汗珠了。

这还是他第一次这样近距离观看别人拔箭,尤其这个人还是为他所伤,刚刚还烦裴郁事多固执不听话,此刻他却手脚发麻,眼冒金星,心脏都跳到嗓子眼了,他艰难得瞪着眼睛,忘记他其实是可以闭上的。

“唔——”

直到身边裴郁再次发出闷哼一声,徐琅才像是清醒过来,眼见裴郁那敷着草药的伤口又开始往外涌血了,他又急又担心,就连声音都开始拐起了颤音:“陈陈陈、陈集哥,他没没没事吧!”

“放心,裴二公子没事。”

陈集说着打开止血药,往那伤口上一涂又朝身后人伸手,拿过早就准备好的布条,他立刻手疾眼快地替裴郁绑好。

要打结的时候,身后传来云葭的声音:“轻点。”

陈集嘴上应着是,动作也不自觉放轻了。

等打完结,裴郁这伤算是简单地处理完了,徐琅看裴郁那处伤口总算没再往外涌血了,像是终于卸了一身包袱,他大喘着气松开手,可裴郁此时正无力,他这一松手,他整个人就往后栽。

“诶!”

徐琅吓了一跳,刚要伸手把人给拽回来,有人先他一步伸了手。

一只看似柔弱无骨的手在这个时候伸了过来,牢牢地握住了裴郁的胳膊,她没有理会那只袖子上早就被鲜血污染,在裴郁看过来的时候,还轻声问他:“还好吗?”

倘若裴郁此刻清醒必定不会任由她握着他的手。

太脏了。

她不该触碰他的。

可他实在太累了,也实在称不上清醒,过于浑噩的神智或者潜意识的心理让他就这样放纵了自己,他看着她,沾了汗水的浓睫很难受,可他却舍不得眨眼,他怕一切皆是他的虚妄,他就这样看着她,不言不语。

云葭却当他是难受至极,连话都说不出了。

她轻轻叹了口气,也不再多言,那一方帕子时隔十个春秋最终还是落在了他的额头,她替他轻轻擦拭掉脸上的血污和汗水。

而他在昏迷之前听到她说:“好了,我们先回家吧。”

云葭说完就想起来把人交给陈集他们,由他们搬他上马车,可她的手却被昏迷过去的裴郁握住了。

少年从来没拥有过什么,他亦不敢奢求什么。

可此刻处于昏迷中的他却像是握着稀世珍宝一般握住了她的手,舍不得撒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