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
徐琅听到这话,眼睛蓦地睁大,还未说话就是一顿暴咳。
云葭说话的时候,他正好在啃一块脆骨,因为太过震惊,他一时未察没把那块脆骨啃碎就直接吞了下去,现在卡在喉咙里,上不上下不下的,他咳得上气不接下气,脸都涨红了不少。
“怎么回事?”
云葭被他这副模样吓了一跳。
她神色微变,赶忙放下手里的账本,趿着鞋子走了过去。
进来给他们姐弟送水果和茶水的罗妈也被这番情形吓住了,她诶着声进来,神情紧张:“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咳得那么厉害?”眼见云葭已经给徐琅拍起后背,她也匆忙放下手里的东西,着急斟了一盏水递过去。
“姑娘,怎么了?”
惊云也听到了动静,站在帘子外询问,听见里面动静大得厉害,她也着急:“要请大夫吗?”
云葭正要说请,就被徐琅握住了胳膊。
小少爷正是要面子的年纪,岂能让人知道自己这副糗样?他跟云葭拼命摇头,不准她请大夫。
云葭无奈,只能说:“先不用。”又听徐琅灌完水后一边咳一边啊,试图把东西咳出来,嗓音都变得粗哑了不少,便又吩咐惊云,“去吩咐厨房炖一盅雪梨汤,回头送过来。”
那是润喉用的。
云葭怕徐琅这一顿咳,坏了喉咙。
惊云应声下去吩咐,其余几个丫鬟听到动静也都在外面吊着心,一个个手足无措,脸上写满了担忧,生怕徐琅出事。
好在徐琅总算是把那块脆骨咳出来了。
云葭紧绷的心弦一松,总算松了口气,这一会功夫,她都出了一头冷汗,就连后背也有些发凉,刚才拍徐琅后背的手也在发抖,不知道是怕的还是因为刚刚用劲太大,手指根都红了,指尖也在微微发颤。
罗妈妈瞧见后,立刻皱了眉头:“没事吧?”她说着去给云葭绞了一块帕子。
徐琅听到动静也立刻朝云葭看去,见她小脸发白,额头上更是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汗,不由自责道:“阿姐,你没事吧?”他粗哑着嗓子问云葭。
云葭接过罗妈递来的帕子擦了下额头上的汗。
“没事。”她这会也心惊肉跳的,甚至能听到自己清晰的心跳声,咚咚咚的,还在打着鼓,被罗妈扶着坐下后,她问徐琅:“现在怎么样?还难受吗?”
徐琅摇头,但声音明显还有些虚弱:“没事了。”
喉咙被脆骨刮过还有些疼,嗓子也还有些难受,跟有什么东西卡着似的,他都感觉自己的脖子粗肿了一圈。
罗妈刚才一直提着心,这会看他没事,难免要说他一顿:“您看看您,吃个东西还会卡喉,我看隔壁薛大人家那个小孙子都比您知道吃饭的时候要小心。”
徐琅听到这话也有些委屈:“谁让阿姐突然问那样的话。”
罗妈愣了下:“姑娘问什么话了?”
她不由自主去看云葭。
云葭倒是神情平静,看着徐琅淡淡说道:“我不过随口问了一句,你如何这么大反应?”想到一个可能,她微蹙柳眉,“你是不是欺负他了?”
“谁?”
罗妈更加惊讶了:“您这是又欺负谁了?”
她又扭头去问徐琅。
“我没有!”
徐琅叫屈,他跟裴郁都多少年没见面了?怎么欺负他啊?
但想到今晚他原本想做的事,还是有一些些没底气,尤其在云葭那双仿佛能洞察一切的眼睛的注视下,更是心慌打鼓,但他还是咬牙,挺着胸膛说道:“我真没有!”
他倒是想欺负。
但这不是还没有实施的机会吗?
云葭知道她这个弟弟的脾性,他要是真的欺负了,也不屑与她说谎,这么多年,阿琅欺负的人多多少少都有些问题。
她松了口气:“没欺负就好。”说完又叮嘱他,“以后也不许欺负。”
徐琅撅着嘴有些不高兴,虽然以前阿姐也经常这样跟他说,但那都是在他欺负完别人之后,这样事前先叮嘱的还是头一回,不敢反驳云葭,他在云葭的注视下轻轻唔了一声:“知道了。”
他也不是谁都欺负。
只要裴郁老老实实的,什么都不说,他自然不会欺负他。
心里觉得奇怪。
好端端的,阿姐怎么突然提起他了?
正好他刚呛了那么一会,现在喉咙还疼着,便没立刻继续吃饭,而是一脸好奇地问云葭:“阿姐,你怎么突然问起他了?”
他记得阿姐跟裴郁都没怎么接触过啊。
别说阿姐了,他也就小时候才接触过裴郁,自从他被赶出书院之后,徐琅都已经好多年没见到他了,只是偶尔和朋友们出去的时候远远瞧见听他们说一句“喏,那就是裴家那个小妖孽”。
所以他才会这样震惊。
云葭自然有一套说辞:“刚吃饭的时候和父亲聊起裴伯伯,顺道说起了裴郁,想着你们年龄相仿,便问你一声他如今过得好不好?”
原来是这样。
徐琅果然没有多想。
他轻轻哦了一声:“我也不知道他如今过得怎么样,我都很久没见到他了。”
除了今晚。
云葭蹙眉:“这话是什么意思?你们不是在一个书院读书吗?”
“他才没跟我在一个书院呢。”徐琅看阿姐的反应就知道阿姐不知道这事,他索性给她解起惑,“阿姐你忘了他名声不好?”
云葭依旧皱着眉。
她自然知道裴郁的名声不好,因为这个原因,他没少受欺负。
可这跟他读书有什么关系?
难道——
云葭想到一个可能,脸色忽然就变了。
“开始他是跟我在一个书院,别说,那小子读书还挺好的,那个时候不少先生夸他。可后来教我们读书的一位老先生突然在课堂上中风,有人说是因为裴郁的缘故,然后他们就不准裴郁来书院了。”徐琅在一旁絮絮叨叨把以前的事说了一通。
“荒唐!”
“旁人中风,和他有什么关系?”云葭难得疾言厉色,让一旁的徐琅和罗妈都有些呆怔住了,两人呆呆看着云葭,云葭也知道自己这一番反应有些大,便先掩了情绪才问徐琅:“他们是谁?”她红唇微抿一下后又说,“我记得你们书院的杜先生是外祖父以前的门生,他并不是会听信这些流言馋话的人。”
“老杜当然不是这种人了,不过众口……诶,众口什么来着?”
罗妈本来还在想云葭刚才的不对劲,姑娘这么多年何曾这般动过怒?即便面对那些吃里扒外的下人,甚至是这次裴家要跟他们退婚,她都没这样严词厉色过,那我裴二少爷如何就值得姑娘这般生气了?
可还没等她想出个所以然便听到这么一句,她看着徐琅无奈地接过话:“众口铄金。”她一脸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徐琅,“小少爷,姑娘读书那么厉害,您怎么一点都没学到?”
徐琅咳一声,有些不好意思。
他也觉得自己有些丢人,偷偷瞥了一眼云葭,见阿姐倒是并未生气,便舒了口气,含糊道:“我就是一时忘了嘛。”
生怕再被说,他连忙岔开话题继续说起刚才的话:“那个时候书院的其余先生也都害怕,不过最主要的还是那些学生,他们都哭着不肯跟裴郁在一起读书,怕裴郁害死他们,还把自己家里的长辈都叫来给老杜施压,老杜一个人哪能抗得过那么多人啊?他没办法,最后只能答应了。”
他倒是不信这些东西。
此刻说起这些也难免觉得裴郁有些可怜。
“我记得裴郁离开书院那年……”徐琅托着自己的下巴回忆道,“好像才六岁不到吧?”
云葭不语。
脸色却十分难看。
不过听他提起往事,她倒是也想起好像的确有这么一桩事。
那时祖母还活着,只是身体一日比一日不好,她整日在祖母床前,既要照顾她还要听祖母交待她家里的事,自是无暇顾及旁的东西。
不过她记得那时阿琅有三日没去书院。
问罗妈阿琅为什么没去上学?罗妈也只说书院这几日有事没开门,她也就没再管了。
现在想想——
大概就是那个时候吧。
怪不得后来去裴家的时候总在裴家见到他的身影,原来是因为被书院赶出来了吗?杜先生那间有间书院是燕京城中最大也是涵盖最多的书院,覆盖的年龄层也十分宽泛,从三、四岁小孩启蒙到年长者准备科考,在这座燕京城中,除了能上国子监的监生,有间书院是被选择最多的书院。
裴郁被有间书院除名,再想去别的书院自然不易。
倒是可以请西窗先生在家教书,一般大家族都会这么做,可裴郁那个身份和处境,谁会给他请先生?
想到裴郁被赶出书院的时候竟然才六岁不到,纵使是如今的云葭想到这个,心脏也还是忍不住重重跳动了一下,她形容不出此刻的心情,只是觉得自己的胸口很闷。
既有为裴郁的处境感到怜惜。
也有怨怪那些人不问究竟就肆意毁了一个人的前程。
不过是稚子年纪就被千夫所指,他那个时候在想什么?没有人从一开始就是强大的,那个时候的他可曾害怕委屈?其他像他那个年纪的小孩,受了委屈还能找人哭,可他能找谁?
孤立无援。
他的身后从来就没有人。
云葭想起以前给他送吃的时候,他就算没有笔墨纸砚,也会拿着树枝在地上写写画画,他明明是最喜欢上学的,在被赶出书院的时候,他有多伤心?
云葭几乎不敢去想。
“阿姐?”
徐琅见她一直不说话,不由出声喊她。
云葭轻轻嗯了一声,她压下所有情绪和悸动的心:“吃饭吧。”
手放到几盘菜外探了下温度,夏日天热,菜也不容易凉,“吃吧,还热着,冷了就不好吃。”
徐琅向来心大,点头应了一声,他继续吃饭。
这一次他吃得格外小心,生怕再出刚才那样的糗。
等他吃完。
罗妈领人收拾东西。
等她们都退了出去,云葭才看着徐琅说道:“阿琅。”
“嗯?”
徐琅抬眼看云葭:“阿姐,怎么了?”
云葭交待徐琅:“以后你要是看到他,或是他被人欺负了,就帮帮他。”
她整日待在后院,能见到裴郁的机会并不多,而且贸然上去帮忙,以裴郁那个谨慎小心的性子恐怕只会提防她,倒不如托阿琅。
他们年纪相仿,阿琅心又大,想必相处起来也方便。
徐琅拧着眉问:“阿姐为什么要帮他,因为裴伯伯吗?”
云葭看着他说:“算是吧。”
“……行吧。”虽然他不喜欢裴家人,但谁让这是阿姐的交待呢?他向来是最听云葭话的,而且裴郁今晚怎么说也算是帮他了。
只要他以后老老实实的,他就大发慈悲护着点他好了。
“我们阿琅最乖了。”
头忽然被一只温柔的手给按住了,徐琅愣了下,慢慢的,耳根忽然悄悄红了起来。
“我都是大人了,阿姐怎么还跟以前一样对我。”嘴上虽然这样说,但徐琅并没有避开,反而把头靠了一点过去让云葭更方便摸。
要是有尾巴,他此刻必定翘起来了。
没想到帮裴郁还有这样的好处,那他就再大发慈悲一点好了!
反正阿姐高兴,他就高兴。
云葭看着他这副狗狗模样,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心里也希望裴郁日后跟阿琅相处久了能笑能闹,明明也才是个孩子,本就该这样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