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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旗 > 其他类型 > 浮光三千里 > 第182章 一百八十二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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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楼夫人送去歇息后,胥姜并未回自己院子,而是呆在楼云春书房,慢慢将那坛梅子酿饮完。天色暗了下来,茵茵进来掌灯,胥姜抬头望见架子上那盏丑驴灯笼,起身取下细看了起来。

茵茵问:“要点么?”

胥姜点头。

茵茵点了灯笼,见她盯着灯笼发呆,便轻手轻脚地出去了。

残烛落烟,室暗月明。

直到灯笼中那半截残烛燃尽,胥姜才回神,将其放回书架上,书架上除灯笼外,还有楼云春自她书肆里捡回来的大小的物件。

她看到了自己写的《南行札记》,月奴的猫牌,还有楼云春在夜市上花了一两银子买的盒子,她打开盒子一瞧,果然是那串柿子。

想起那日他小心翼翼捧着柿子的模样,她不禁翘起嘴角。

“呆子。”

在盒子旁还有一卷画,她将画拿下来打开,愣愣看了半晌后,脸慢慢烧了起来。

这是在醴泉坊瓦子里他们同作那幅画,也是她初次表露的心迹。

胥姜点了点画中的楼云春,嗔道:“跟耗子似的,什么都往窝里捡。”

画中人只露一个侧影,却让胥姜眼前浮现那人脉脉不语看着她的神情,她却将这幅画翻来覆去的看了好几遍,才恋恋不舍地卷了放回架子上,然后选了一本《京都客话》带回房里当睡伴。

晚间更衣洗漱之时,下午收的那封信自身上掉落,胥姜盯着它片刻,随后一脚将其送进了桌底,随后抱着书滚进床榻。

待茵茵进来看时,她已握着书睡着了。

梦里,胥姜与楼云春同乘一骑,穿过华灯琼林,奔向云水涧,携手迎巨龙行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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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云春在会宁关驿站停留了三日,倒不是因伤而耽搁,而是同赵都尉定计,清除沿路刺客哨点,扫平前路。

经先前活捉的刺客供述,这个组织早年本流窜于京畿一带,自称百鹩。后被京中豪族笼络,并助其钱财,才逐渐将势力扩展于各地,专做些谋财害命的勾当。

百鹩在各州府都设有哨点,由各州府之雀头掌管,其联络信物,便是楼云春缴获的雀符。

赵都尉联合会州各处府衙、驻军,借雀符揪出刺客哨点,并一一将其捣毁,所抓获的犯人皆打入州府大狱,等候发落。

而后又根据所抓犯人之供述顺藤摸瓜,抓捕了不少刺客,并张贴海捕文书,进行悬赏搜捕。

再凶猛狡猾的刺客,在官府强势清扫下,也是一块软豆腐,不堪一击。

很快,会州地界的雀头,便被官府活捉,押到了楼云春面前。

楼云春亲自审问,这雀头倒是嘴硬,最终动了酷刑,才将青雀园之名自他嘴里撬出来。

扫清路障后,楼云春在会宁军的护送下启程,前往乌兰。只要穿过乌兰,便进入河西军地界,不日便可抵达凉州。

这三日,经过医师细心调理,楼云春伤势好了不少,却因伤在腿上不便骑马。驿官为其套了马车,另备了两匹快马良驹以作替换,楼云春并未拒绝,因为只有养好伤,才能应对更凶险的处境。

在离开会宁关之前,他寄出出京以来的第一封奏折与家书,命驿站八百里加急,冲出西北黄沙,送回京都。

——分界线——

大暑,大暑,上蒸下煮。

大暑三候,一候腐草为萤,二候土润溽暑,三候大雨时行。

这个时节,京城达官贵胄,士绅豪族,皆往山水中躲,小竹溪近来雅集频频,连胥姜也收到不少请帖,她以事忙为由通通拒了。

再烈的日头她都晒过,这点暑气她还耐得住,况且再有半月,国子监与各书塾便复学了,她得在那之前,将胡煦的文集和温惠的兰谱给刊出来。

事可不少。

这两日,朝廷也休沐,楼敬终于得闲,带着卿卿夫人往山中道观避暑去了,二人本邀胥姜一同前往,胥姜却因肆中事忙而抽不开身,只得留在城中。

往年茵茵都是跟着去避暑的,可今年却只跟着胥姜打转,胥姜去哪儿她就哪儿,胥姜劝不动,也就随她了。

达官贵人有清凉去处,百姓们却只得苦熬,街上挑担、赶畜的汉子们,也顾不得雅观不雅观,或敞胸露怀或干脆袒露上身,耷拉着眉眼走在酷夏中。女人们穿着也清凉,短袖纱裙,扇不离手。街便的茶饮铺子、酒肆、冰坊宾客满堂,五色饮、五香饮、冷浆、冷茶、冰酥酪、冰米酒广受追捧。

楼敬得知胥姜要在书肆办消暑小席,便早早让人去冰坊,找凌人定了冰,让他们在大暑这日送到胥姜书肆,去晚了怕是要被抢光了。

冬日冰随处可见,可夏日却是难得之物,通常是在头年大寒之时破冰采集,藏于深窖之中,来年暑日取用。早年只供皇庭与达官贵人,后因朝廷广开商贸,京中巨贾云集,便瞧准这财路,修窖藏冰,后与各食肆、酒肆、茶饮铺连通,便造出这许多消夏之物,使民间也得了这么一份清凉。

只是冰品价钱高贵,寻常百姓舍不得,便是家中小儿吵着要吃,一个伏天也不过奢侈一两回,多的可吃不起。

吃不起冰饮,几钱一碗的冷茶、甜饮子倒是够得上,当茶贩挑着茶桶走街串巷的吆喝,各家便会传来哭闹声。

买朝食的小贩,近来也卖起了冷茶、甜饮,没有冰便放在井水里浸冷后,再挑出来卖。或是收些地霜,与水调和,用来镇茶饮,也能使茶水清凉。只是用地霜镇出的茶水、饮子,要比寻常冷茶、甜饮贵上两钱。

为这一份凉意,众人也乐意消受。

今日小贩卖的是蔗浆与甘草汤,他窜入槐柳巷时,胥姜几人洒扫完书肆,热得满头大汗。

胥姜叫住他,笑道:“你倒是来得及时。”随后又向屋里喊道:“梁墨数人拿碗,咱们打饮子喝。”

梁墨应了一声,不一会儿便同茵茵一起端着碗出来了。

汪掌柜也刚送粮归来,听这动静,也带着儿子端碗过来了。

两人抢着结账,最后胥姜抢赢了。

汪掌柜道:“下次我请。”

胥姜点头,“那下次我就不同你抢了。”

小贩一边打饮子一边打趣道:“那我明日只管将挑子放在你门口,你不给钱我可不走。”

汪掌柜爽朗一笑,“怕你?几碗饮子还是请得起的。”

大人说笑,小汪端着饮子回去给娘亲和妹妹,茵茵与梁墨也各端两碗走了。

胥姜对汪掌柜说道:“兄长,午后得闲过来消闲。”

早知她摆席,汪掌柜笑道:“就等着呢。”随后好奇道:“都备了什么好吃的?”

胥姜卖关子,“你来了就知道了。”又问道:“嫂子和孩子们能来么?”

“孩子们要午睡,外头暑气热,蚊虫多,怕他们受不住,你嫂子得在家守着。”

“那我过会儿另送一份过去,让他们在家里吃。”

“难为你想得周到。”

胥姜接过小贩递来的甘草汤尝了一口,眯起眼道:“应该的。”

小贩收了挑子,吆喝着进了别的巷子,胥姜与汪掌柜则各自回各自的铺子。喝完引子,稍作歇息后,胥姜给梁墨派了活儿,她师父的那几本书卖得所剩无几,得补印些。

补完后,便可知会先前留名的书局来租来取刻板,回去自印。

他们差人上门来问过好几次了。

如今万卷楼被封,各家书局又活络起来,纷纷赶在田假结束前多出些新书。而胥渊的书便是众书局抢印的对象,国子监近来在加印《文脉溯源》待田假后,分向各书塾。各书局的掌柜都不是傻子,知道这意味这什么,既抢不到《文脉溯源》,胥渊其它的书无论如何,也得捞一批在手里。

待复学后,必然会掀起一轮抢书热潮,也可趁机挣一笔。

安排好活计,冰坊的人来了,足足两冰桶,胥姜请两名侍卫帮忙将冰抬进书肆,既方便取用,又正好驱散屋内闷热,让梁墨做起活儿来也清爽些。

至于冰桶,用完给冰坊送回去即可。

冰既送来,胥姜便找来凿子开了些,放在陶瓮里加入井水,再将清晨做的鸠叶豆腐用竹刀切块,放进冰水中,待吃时捞出来切成小块,淋上酱汁即食。

鸠叶豆腐是采斑鸠叶,过沸水后捣成汁液,沥净残渣后,以柏树烧成的草木灰水,多次点凝而成。豆腐制成后,其色如碧,其味清凉,且入口爽滑宜人。因其只能冷食,不能沾烟火热气,所以又被人叫做神仙豆腐。

这道小食为西南风味,京城少见,这鸠叶还是胥姜去西市时,找豆腐娘子买的。

这神仙豆腐经她巧嘴点化,像是吃了便要教人升仙似的,令山中炼丹那些方士看了也要自惭形秽。

除鸠叶豆腐外,胥姜还备做酒糟水粉团子。水粉是用江米浸泡后磨成米浆,沥干水后取细粉晒干而成,天儿热,胥姜没费磨米的功夫,找汪掌柜买的现成。

将水粉和水揉成团,掐成拇指大小搓成团,入沸水煮浮,捞出后入凉水。再将酒糟加水和黄糖煮成糖水,放冷后冰镇备用。

吃的时候再一勺糖水,一勺水粉团子,再撒入些干果碎,美哉乐哉。

除这两道冷食外,胥姜还炸了白云片、小杂鱼,制了荷叶冷淘、姜汁索饼、蜜麨,另还准备了几样果脯、糕点还有胡饼。

鲜瓜果自然也少不了,胡瓜、新梨、蜜桃,洗净后另取凉水泡着。

胥姜嘴馋,洗着洗着便忍不住捞起一根胡瓜,掰断后与茵茵一人一半,坐在屋檐下啃了起来。

犟驴见状,扯着嘴皮直叫,胥姜啃完小半根,走过去将剩下半根塞进它嘴里,才得了个清净。

“倒是识货。”胥姜弹了弹它的耳朵,“惯得你,倘若往后没得吃,你就刨个坑摆进去,饿死了事。”

犟驴拿鼻子去顶她的手,一副讨食样儿。

“没了!”胥姜在它鼻子上弹了一记,将它弹得打了个响鼻,然后张嘴就要啃她的袖子。

“嘿,反了你!”胥姜一巴掌拍它脑袋上,人和驴都舒服了。

梁墨往后院来,就见胥姜在欺负驴,一时有些无语。

“东家,有客到了。”

“就来。”胥姜拍了拍驴头,净手后,扯了扯袖子往书肆去迎客。

一进书肆,却见宋樆抱着一盆兰花,略显拘谨的站在门口。

“宋娘子!”胥姜惊喜上前,将她拉进书肆。

宋樆进门后,将怀中兰草交给她,“这是节礼。”

胥姜笑眯了眼,“谢谢。”兰草已开花,花朵为黄绿色,亮眼可爱,且香气馥郁,“好香啊,它叫什么名字?”

“夏荷梅。”

“怪哉,分明是兰花,为何要叫荷梅?”

“因它花半开时似荷,盛开又像梅,所以就这么叫了。”

胥姜凑近看了看,果然如她所说,“还真是。”随后又问道:“它要如何养?”

宋樆道:“放在微光通风处,夏忌暴晒,冬忌雨雪,春天换土翻盆,平时隔四五日浇一次水即可。”

胥姜拉着她往后院找了找位置,最后指着小门外的屋檐拐角问道:“这儿怎样?”

宋樆点头,“可以。”

胥姜想起早前修葺时,有只弃用的花几,便自柴堆中找了出来,擦干净后朝那角落一置,大小高矮竟正合适。

她看了看,觉得少了些什么,便又从收来的杂物中,选了一块怪石架好,这原本不起眼的角落,顿成一小景,给这院子增添了几分幽趣。

“好看么?”胥姜对宋樆问道。

“好看。”宋樆眼神透出几分柔和。

“谢谢你的节礼,我很喜欢。”

“喜欢就好。”宋樆露出一抹并不明显的笑意,随后环顾了后院一圈,问道:“听胡煦说,你这里被人纵火,可有大碍?”

“就烧了驴棚,燎了墙面,都修好了,你看。”胥姜带她去看新修的驴棚,顺便将那日的事讲给她听,最后摸着正在啃骨头的豺舅说道:“多亏了它抓住贼人,才保下了我这院子和书肆。”

宋樆盯着胥姜的笑容,心头却颇不是滋味,此事说得轻巧,可其中所遇凶险、所受惊吓,又有几人知道?

只是事已过,眼下再安慰显得多余,她蹲下身,伸手摸了摸豺舅,夸了句,“好狗。”

“是吧。”胥姜得意道:“要不怎么叫豺舅呢。”

宋樆问:“这名字有何来历么?”

见她难得主动开口挑话,胥姜便同她讲解起来。

“原来如此。”

“有趣吧。”

“嗯。”

这时茵茵自厨房里探出脑袋喊道:“胥姐姐,不是要做五香饮么?水快好了。”

“来了。”胥姜应了一声,拉着宋樆起来,随后邀请道:“要不要一起?”

宋樆微怔,随后点头,“好。”

胥姜拉着她往厨房去,“那咱们走吧。”

宋樆脚下一顿。

胥姜回头,关切道:“怎么了?”

宋樆神色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为难,“我不擅厨艺。”

胥姜忍笑,随后拉着她继续往厨房走,“那就帮我打下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