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风长生和韩松回到花灼城,踏着石头铺成的道路,穿过古朴的木质房屋,回到了蚩狩天的府邸。
府中只留几个仆人,想必蚩狩天又带着一家人去和族人们商议边防事宜,看望老病族人。
到了后院,进到客房,风长生和韩松就看到萧玉郎醉倒在房间里。
二人废了好些力气,才把萧玉郎叫醒。
萧玉郎迷迷糊糊道:“什么时辰了?”
风长生道:“正当黄昏。”
萧玉郎猛然清醒道:“差点误事,长生,你一会就去琼州。”
风长生听了惊道:“什么?两千里路我怎么去?”
萧玉郎道:“一会有琼岛的巫师用出千幻大阵,彭伦早就在外面标记好了,你身上也有标记,直接进入巫阵等待就好。”
风长生又问:“去琼州做什么?”
萧玉郎道:“你去找沙无义和仆兰雪,把鲛珠带回来。”
风长生道:“若我赶不上滇州的大战呢?”
萧玉郎道:“不是还有松儿在这里!”
风长生看看韩松,有些不情愿。
韩松道:“没事,你去吧,先生说了,那鲛珠是此战的关键,你去了万事小心。”
风长生转而对萧玉郎道:“先生,我站哪里?”
萧玉郎晃晃悠悠起身道:“跟我来。”
说着萧玉郎在风长生手腕注了灵印,又让风长生往他手腕上也注上灵印,随后他们出了房间,从后院侧门去到府邸后面,那里是一块空地。
空地中间有一棵粗壮茂盛的红豆树,此时虽然立冬,南方不似中原那般气候分明,这红豆树上正结满了红豆,已经熟透,不甚鲜亮,却似点点橙红珠宝,密密麻麻,有些落在地上,更像是珠玉满地。
萧玉郎指着红豆树道:“你就在那树尖上等着就好。”
风长生有些无奈道:“无数好地方,偏偏选个树尖。”
嘴上发着牢骚,身体已经释放灵气,接着轻身一跃,站在树尖上。
萧玉郎拿着酒葫芦灌了一口酒,悠悠道:“怕别人误入阵中,这红豆树对上几年不开花或开花不结果,你真赶上好运气,站在一片相思之中还不好么?”
风长生低头,看着满树红豆,想起唐代诗人王维的《相思》: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他撇了撇嘴道:“红豆哪里懂什么相思,还不是诗人穿凿附会。”
萧玉郎道:“诗人自然是寄情于景,寄情于物,本是人之常情,你也时常对着那个簪子发呆,想必也是睹物思人,话又说回来,你怎么知道红豆无情呢?”
风长生听见萧玉郎提起自己怀里的簪子,有些失落道:“红豆有情的话,为什么还会为了别人而红?”
萧玉郎咀嚼这话语,想起龙钰和李无疾来,他有些苦涩道:“唉,眼前的红豆,也不是当年的红豆,所以要珍惜当下,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话音未落。
周围灵气流动,亮起白光。
巫阵发动,风长生随着白光闪烁,身影消失。
好似在虚无空间飞速穿行,他又想起当年进入穿山甲地洞时的经历。
很快他眼前又是白光一闪,他已经到了一座山的平台之上。
这平台在一座小山的南侧凸起处,好似一个悬崖,悬崖之下没多远就是海滩,向南遥望,借着晚霞的映照,他能看到远处的海面。
这是他第一次看见海,应当是涨潮了,海浪声由远及近,不甚洪亮,却也绵绵不绝,激荡人心。
身后有人。
风长生转身就看见一群人站在平台北侧,他一眼就认出仆兰雪站在人群中,正笑意盈盈地看着自己。
仆兰雪身旁有个汉人装束的老人,其实也不算太老,五十来岁,脸上却满是沧桑,不过他的眼神十分犀利,如同野兽。
他猜这人就是萧玉郎口中的沙无义。
仆兰雪和沙无义身后是一群蛮人,男女老幼都在,他们的服装是黑底红黄纹,刺绣精美,打着赤脚,挂着银饰,虽然装束奇异,不过看起来都很面善。
风长生向人群走去。
仆兰雪款款而出,笑道:“弟弟,好久不见。”
风长生已经到了人群跟前,站定后一笑:“是啊,半年不见,姐姐可好?”
仆兰雪道:“好得很,从来没有这么自在过,你呢?”
风长生心中苦涩涌起,却故作轻松道:“我也很好。”
仆兰雪早就知道他的经历,不忍戳破,只道了一声:“那就好。”
这时沙无义上前下拜道:“墨者沙无义,见过钜子。”
风长生连忙上前拦下道:“前辈千万不要如此,我这钜子当的很不称职,有愧于项侠尊,也有愧于墨者。”
沙无义道:“钜子千万不要这么说,项侠尊他老人家既然将钜子的位置传给你,你便是墨门的钜子,天下墨者的领袖,不管你做什么,墨者都愿意追随。”
说着还要下拜。
风长生依旧拦着道:“那我就下一道令,从今往后墨者不准拜钜子。”
沙无义立刻挺直身子道:“既然钜子有令,我便遵命。”
风长生苦笑着摇头。
这时蛮人中一个老者上前来到:“这位公子便是风氏后人?”
风长生忙施礼道:“晚辈风长生。”
老者道:“我是琼岛九黎族的族长,黎符。”
风长生道:“见过黎族长,此行还需前辈多多关照。”
黎符道:“我们的祖先,曾受过你防风一族的恩惠,炎国风氏也对我们颇多关照,如今虽然在云国治下,但我们不曾忘记你家先人的恩德,你的事就是我们的事,有什么差遣,尽管开口就好。”
风长生道:“谢过黎族长。”
黎符道:“不用客气,把这里当作家就好。”
这时其他九黎人都道:“族长,客人来了,咱们去吃饭吧!”
黎符道:“是啊,我把这事忘了,咱们吃饭去。”
说着一群人簇拥着风长生,去到村子里。
村子就在平台后面,穿过一片茂密植物就到了。
就在黎符的房屋附近,露天放置桌椅,桌上早就摆满了本地特产饭菜,还有糯米酒,各种鱼肉等等。
仿佛盛大节日一般,全族数百人相聚在一起,一边大快朵颐,一边说说笑笑,宴席过后,年轻人又点起篝火,跳起竹竿舞。
一直到深夜,方才有人带他们歇息。
风长生和沙无义、仆兰雪都没有睡,他们来到那平台处,看着天海一色,除了明月在天,海中映照波光,其他都是深沉黑暗,海浪声洪大无比,摄人心魄。
风长生道:“姐姐和沙前辈到这里多久了?”
仆兰雪道:“一个月了。”
风长生道:“云州一别,你们就向此处来了吗?”
仆兰雪道:“那时候萧先生被净衣司追杀,我和舅舅不敢靠近,只能从幽州去到邢州铁马庄,舅舅和铁庄主他们相认,随后铁马庄整个逃往梦国,我们便一同前往。”
沙无义道:“项侠尊曾说,梦国当年与他有约定,如果墨者有难,可去梦国躲避,我们到了梦国,得到巫王关照,后来陆陆续续有墨者前来,那一千墨者几乎囊括了天下所有墨者,后来萧先生和沐先生来到,说了取滇州的计划,他们说要复兴炎国,而你是风氏后人,墨者们便同意了。”
风长生听了有些不自在,便道:“我可没有同意此事。”
沙无义道:“你看到了,墨者之中,虽然个个修习墨门剑纲,顶尖高手却极少,就是因为当年项侠尊失踪后,墨门被朝廷和三门打压,许多墨者门派都被灭门,墨门高手也被害死无数,即便不为你,只为了墨门,墨者们也会赴汤蹈火。当然,如果钜子下令,立即收手,他们也会遵从命令。”
风长生听了有些无奈,他虽然觉得复兴炎国的事并不重要,也想让墨者们免于灾祸,如今他们如此坚决,不知道是飞蛾扑火还是履行天志。
风长生话锋一转问道:“咱们如何行事?”
仆兰雪道:“看到这海岸没有,南方百里处有一鲛灵岛,每年这几日,都有海鸟衔着鲛珠去到鲛灵岛,就鲛珠丢下之后便飞走了。如今岭东张信和岭西周缨都派了舰船守在鲛灵岛附近,待到了日子就上岛取珠。张信和周缨信不过别人,各自派了儿子负责此事,他们取了鲛珠之后,会带着几艘船离开,剩下的舰船会开赴象国海岸。
咱们没有别人办法,只能冒险去偷,还要给他们留下对方的信物,让他们互相猜忌,大打出手。”
风长生道:“这确实有些难,那要先去他们那里偷来令牌才行。”
仆兰雪伸出手来,掌心出现两块令牌。
她道:“令牌我已经取了,过程十分惊险,下次就没有那么好运,要是你能用出墨阈,咱们便容易多了。”
风长生狐疑道:“我修成墨阈不久,只用过一两次,本来想用这本事做保命的绝招,没想到你们都知道了。”
沙无义道:“这琼岛九黎族,好像是九黎一族大祭司的后人,巫术也很厉害,他们能用出千幻大阵,也能与你先生传递消息,想必是你先生告诉他们的,前些日子跟黎族长商议时,他替萧先生转告我们的。”
风长生心中更加疑惑,萧玉郎并不知道他懂得墨阈术,怎么会告知仆兰雪和沙无义。
不及多想,沙无义道:“黎族长已经答应,明日早晨派一艘快船带我们出海。到了地方,我们就用墨阈登岛,待他们取了鲛珠,咱们尾随上船,在他们走远之前取了鲛珠,然后上船回岛。回来之后,还在此处,黎族长会让族人用出千幻大阵,送咱们回滇州。”
风长生道:“这么说还要周密计算,一刻也不能耽误,一点也不能出差错。”
沙无义道:“正是如此。”
仆兰雪见风长生有些严肃,便道:“怎么,没有把握?”
风长生道:“自然是有把握,就是我不知道这鲛珠为何这么重要,难道真的是能延年益寿,永葆青春?。”
仆兰雪道:“我倒真的希望是如此,那样我也好留下一些自己用,不过事实并非如此。”
风长生道:“难道一切都是张信和周缨在掩人耳目?”
仆兰雪道:“不错,我已经查到,张信和周缨每年得了鲛珠之后,各自处置。张信将鲛珠卖给西夷客商和江南商人,而周缨将鲛珠卖到梦国。
他们只卖一二十来颗,颗颗价值连城,然而还有更多的鲛珠,他们却藏匿起来,不对外出售。”
风长生道:“为何?他们自己要用?”
仆兰雪道:“他们是要送给京城的一个大人物。”
风长生道:“谁?”
仆兰雪道:“要问是谁,先要知道鲛珠究竟有什么用处?”
风长生道:“什么用处?”
仆兰雪道:“鲛珠是鲛人哭泣形成,内含悲伤无奈的灵气,这种灵气和冷魅术的冷寂,还有我影灵术的暗魅有类似功效。”
风长生道:“压制体内疯魔狂暴之气?”
仆兰雪道:“不错,而且鲛珠更加方便,可以贮藏自用。”
风长生道:“难道是太平帝?”
仆兰雪道:“太平帝喜欢的是鲜血,而不是眼泪。”
风长生绞尽脑汁,还是想不出来,便道:“不是太平帝倒是说的通,否则张信和周缨也不必故意出售一部分来掩人耳目,只是他们到底是送给谁?”
仆兰雪道:“严亲王,龙璧。”
风长生略一思索后,道:“这么说,严亲王龙璧也修到龙化之力,而且境界还很高。”
仆兰雪道:“何止很高,按照萧先生的说法,简直和太平帝不相上下。”
风长生道:“有意思,看来他们兄弟之间并不像看起来那样和气。”
沙无义道:“一个家族,如果兄弟不和,恐怕离灭亡也不远了,让他们自相残杀,是一种更加解气的报仇方式。。”
风长生听了不置可否,他豪气冲天道:“我要报仇,会堂堂正正地走进皇宫,把他们全部打败,我可不想他们就这么便宜死了。”
仆兰雪道:“有时候打败他们并不一定要用比武的方式,毁掉他们的家族,夺回整个天下,反而是更好的方式。”
风长生不以为然道:“这天下千疮百孔,我可不想像他们一样作恶。”
仆兰雪道:“那你最好有足够的智慧,可以消灭一切苦难,洗涤一切罪恶。”
风长生听了表情复杂,好像虞夫子、萧红儿、巫念星、咸莹莹都表达过类似的意思。
真的有那样的智慧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