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暗下。
屋里点了灯,饭菜上桌,足有七八个菜,荤素搭配,十分丰盛。
风长生客气道:“令狐前辈和江前辈好厨艺。”
令狐野道:“哎,这不算什么,你们多住几日,且有好吃的。”
江离子也道:“难得你们几个年轻人过来做客,招待不周。”
胡绯绯道:“你别夸他们,他们这是找不到老婆,才练了一手好厨艺,说起来都有些丢人。”
令狐野正在给众人发筷子,听见胡绯绯如此说,便直接略过。
胡绯绯噘着嘴道:“野人,我的筷子!”
令狐野斜眼瞟着胡绯绯道:“我看你还不饿,话多得很。”
胡绯绯道:“我不说了还不行么!”
令狐野只是不理。
万俟蓝冰便把自己筷子给了胡绯绯。
令狐野见状,又给了万俟蓝冰一双。
胡绯绯“哼”了一声,便气呼呼地坐下了。
众人见见怪不怪,各自落座,倒上酒,边吃边聊。
席间风长生不时看向万俟蓝冰。
这个北境来的姑娘十分清冷,有几分顾小篱的忧郁疏离,却少了几分生动爽利,有几分狐妖青衣的冷静沉稳,却少了几分心机城府。
又不似多么神秘,却让人看不透。
她说万俟乌的遗愿是来让她来拜望黎沐春,却没说为何那么巧在邢州救了风长生。
终于风长生开口道:“蓝冰姑娘,你明日就要走吗?”
万俟蓝冰点了点头道:“是。”
风长生道:“我能否拜托你一件事。”
万俟蓝冰道:“请说。”
风长生道:“能否请你帮忙寻找我父亲?”
万俟蓝冰道:“我回去以后还有许多事要做,若得了空闲,必定帮你寻人,我已经取了你的灵犀,若我找到你父亲,便用诡遁召唤你过去。”
风长生道:“谢过姑娘。”
胡绯绯道:“唉,我还说你在这里住几日,天天和这帮臭男人待着恶心死了。”
令狐野听了,冷哼一声。
胡绯绯扭头瞪了令狐一眼,令狐野只当看不见。
万俟蓝冰道:“我一定回来看你。”
胡绯绯大喜:“那说好了。”
万俟蓝冰点点头。
随后都是闲话,众人酒足饭饱后,天已经黑透。
万俟蓝冰起身要帮忙收拾碗筷,胡绯绯将她手中碗筷夺了放下道:“这活给男人来做,咱们女儿家老做活很伤手的。”
万俟蓝冰道:“这怎么好,做饭就没帮忙。”
胡绯绯道:“看到了没,男人没老婆可勤快呢,有了老婆就使唤老婆。”
令狐野道:“你这么懒,给人做老婆也没人要。”
胡绯绯道:“我才不给人做老婆,一个人多自在。”
令狐野道:“那是有我们让你蹭吃蹭喝,看你自己,能不能吃上一口热饭。”
胡绯绯道:“说得好像你们都热心肠似的,还不是惦记我的冷魅术,要不是我,你俩能活到今日?”
江离子听他们说起这些,忙做和事佬道:“好了好了,咱们情同兄妹,莫说那见外的话,做菜洗碗都是小事,胡妹妹才是真的好心肠。我来洗碗,你们去歇息。”
江离子拿起碗筷,回厨棚拾掇去了。
胡绯绯听了这话十分受用,笑道:“还是江大哥厚道,哪像你这野人蛮横。蓝冰妹妹,咱们走。”
说罢拉起万俟蓝冰,踏着石头汀步回到小溪面去了。
令狐野和江离子多年来待胡绯绯如亲妹妹,待吴乘风如亲儿子,饮食起居洗衣做饭一手包办,早就已成习惯。
二人洗了碗筷,打扫完厨棚,又将新做的两张床放进吴乘风的屋里,铺床置被。
一切收拾妥当之后,二人去到后院。
令狐野修炼自己的焱灵术,不时亮起明亮火光。
江离子则将寄放在竹林中的鬼魂吸入体内,用灵海中的灵气饲喂过后,重新放入竹林之中。
山中无事,星光满天。
风长生、吴乘风、韩松在院中闲坐,身后令狐野释放的灵焰不时明灭,院门外流水潺潺,三个人都不说话,享受着此时的舒适和惬意。
韩松和吴乘风早就忘了饭前的争执,一个坐在地上, 一个躺在一个草垫子上。
风长生也坐在地上,想念家人。
那天因为赶着逃命,来不及将家人尸首带回石头村,只能在荒冢草草安葬。
每每想起此事,他心中十分愧疚。
报仇无疑是最好的选择,太平帝,李道悬父子,儒道佛三门,如今又添了朱文武和朱猛。
虽然虞夫子死前帮他解决了好几个,不过还是太多了,他只有一个人,不着急,慢慢来,总会把他们都杀了。
除了报仇,还有什么?
此时他剩下的亲人就只有亲生父亲风烈和姑姑风灵儿。
风烈生死未卜,姑姑又在散播瘟疫,说起来外公他们都是死于瘟疫。
至于伯父风椿寿,如今是大云国的安乐公,太平帝圈禁的俘虏,储藏的饮品。
最放不下的就是顾姐姐。
一年来发生这么多的事,都没来及去寻找她。。
风长生将手伸进怀中掏簪子,不小心将那个在萧家庄得到的护身符带了出来。
他捡起护身符,看了一眼上面“萧红儿”三个字,随手将其揣回怀中。
握着簪子,想起和顾小篱的点点滴滴,心中有些伤感。
远处的山居不时有人用处灵术,各色灵气如烟花般绽放着。
风长生道:“他们怎么都在夜里修行。”
吴乘风枕着胳膊看着天空,随口回道:“他们白天要种地种菜,打柴打猎,洗衣做饭,夜里清净,修炼再好不过。”
风长生感叹道:“这里的生活果真十分惬意。”
吴乘风不以为然:“不用交租纳税,没有官绅欺压,自然惬意,你也不要老是想着家人惨死的事了,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和你差不多,家破人亡,妻离子散,死者长已矣,存者且偷生,无可奈何,也只能自己看开。”
这时对面传来胡绯绯明亮的笑声,在这黑夜中甚是突兀。
风长生等笑声歇了,问道:“我听项问之说,他和虞夫子、黎门主,三人曾立誓复兴大道,至死方休,如今只剩下黎门主,看他的意思,只想着在此安度晚年。”
吴乘风悠悠道:“他从来都不说自己的事,为何出走梦国,为何创立影门,少年时的意气风发,中年时的笑傲江湖,好像都不存在,像个老农,又像个隐士,说他什么都不在意吧,还让我调查鬼门门主,说他在意什么吧,虞夫子、项问之、万俟乌死了,他一丝悲伤都没有。”
风长生道:“那你知道那么多江湖上的事,不是他告诉你的吗?”
吴乘风道:“这里什么人都有,天南地北,三教九流,大家想走就走,想来就来,黎沐春也不怎么管,只要进了这巫山中,玄门的人就不敢进来,所以消息并不闭塞,甚至更加详尽。”
这时韩松道:“想必黎门主十分厉害,只是可惜,我在此待了几个月,从来没见过他出手。”
吴乘风道:“莫说是你,我在此待了十年,也没见过。”
风长生坐得累了,起身动了动四肢。
随后问道:“松哥,你以后有什么打算?申门主有没有什么遗愿,或者留给你什么人或什么东西?”
韩松道:“什么都没有,只有法家的意志。”
吴乘风笑了:“什么意志?”
韩松站起身来,看着星空道:“让这人间再无不公之事。”
风长生和吴乘风听他语气认真,都没有取笑他。
“你们呢?要去做什么?”韩松问道。
吴乘风道:“我只想去梦国找彭月儿,然后娶她。”
风长生将发簪揣进怀里道:“我陪你去梦国吧。”
吴乘风大感意外,坐起身来道:“你要去梦国?”
风长生道:“我现在只想找到我的父亲和顾姐姐,顾姐姐不知道去了哪里,只有先找我父亲了,不过我要先找到破解仙术灵火的方法,黎沐春说只有我炼化浊灵之元或者去梦国找巫王,才能知道破解之法,这几个月来,我已经试过多次,那浊灵之元十分熟悉,却无法炼化,所以我只能去梦国找巫王。”
吴乘风道:“说句不中听的,你确定你父亲还活着吗?”
风长生道:“在地府时,那鬼差说没见过我父亲,想来两个月过去他没死,应该就是死不了了,不过万俟乌丢了性命都没有祛除那仙术灵火,想来我父亲还在承受灵火灼烧之苦,所以,梦国非去不可。”
“那你的大道呢?”
吴乘风的语气有些戏谑,仿佛在说一个笑话。
风长生赌气一般,不屑道:
“去她娘的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