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刚门，武厅。
金刚门的人，佛门的其他人都被请出外面。
厅中只有鉴真菩萨，无慧师太，释心和尚，三人盘腿坐在地上。
无慧看着眼前的鉴真菩萨，有些眼神阴鸷，凌厉，与当年的清明截然不同。
旁边就是释心和尚，这是她的儿子，却与她陌生地像是香客和佛像，二人之间的所有话语都只与佛门有关。
若是鉴真不是莲尊，若释心不是和尚，他们一家三口会不会像寻常人家那样融洽。
谁知道呢，也许早就像那些苦命人一样死无葬身之地。
“都听明白了吗？”
鉴真菩萨的话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仿佛不是询问，而是命令。
无慧对鉴真的安排有些不满，若在平时她丝毫不敢表露出来，这次却小声道：“为何不让释心继承莲尊之位？”
鉴真菩萨道：“这是我对鉴尘师弟的承诺。”
无慧师太听见那个名字，有些动容，有些心虚，不过对儿子的偏爱，让她有勇气继续发问：“可是，那少年本不是佛门的人。”
鉴真菩萨知道自己有可能一去不回，若自己死了，一切安排都要依赖眼前二人。
所以他难得的耐心解释道：“鉴尘师弟说那少年有慧根，虽然他不是佛门弟子，不过我佛门有天龙化象神功，你们找到香神乾达婆，让香神助他入我佛道，若能成功，神珠开启指日可待。”
无慧师太追问：“若他不肯做莲尊呢？”
鉴真菩萨道：“那就杀了他。”
“杀了他谁来做莲尊？”
“谁能承受镇灵之元，谁便是莲尊。”
…
谢廉和谢仲骑着马缓缓行在城中。
因为闭城封道的禁令，街上空空荡荡，只有几队官兵和一些衙门官员往来巡视。
父子二人无话。
谢廉思绪起伏，他明显感觉，谢仲这次回来变了，少了一些玩世不恭，多了一些心事。
谢廉猜测，谢仲也许是在京城长了见识，也许是因为别的事，也许是长大了。
儿子长大了，与父亲话就会变少。
他当年就是这样。
谢廉无奈笑笑，开口问道：“世子是否说了何日离开，须提前准备。”
谢仲面无表情道：“世子没说，父亲是否等不及要赶我走了，不如我先搬住书院住好了。”
谢廉皱了皱眉，数落道：“你现在是有家室的人，一言一行都要注意，别总是没个正形。”
谢仲听了，抬眼看着前方道：“我听下人说，监察御史高霖早起登门，可是来问麦收的事？”
谢廉道：“不错!”
谢仲道：“父亲，您只顾奉承世子，不管百姓死活，这便是正形么？”
谢廉道：“做官者，最是身不由己，别说护佑百姓，造福一方，有时候就连家人也保不住，你也做了官，以后自然会懂。”
父子多年，谢仲看得明白。
谢廉在官场随波逐流，奉行中庸之道，不算什么清官好官，也不算大奸大恶。
可笑的事，做官能做到这样，已经算是难得。
谢仲道：“那为何要做官。”
谢廉道：“去年我就想辞官，可是朝廷不允，真要辞了官，也不见得是好事。”
谢廉去年辞官本是为了谢仲，却不肯说出来。
谢仲隐隐能猜到，不由得叹了口气。
他又想起长生，虽然具体情况不太了解，大体知道长生做了墨门钜子，杀了三门的人，所以长生的生死，也是清风楼议事的重要题目。
谢仲道：“做百姓起码不用害人，韩松一家被害，他迫不得已亡命天涯，如今长生又是如此，难道那些人就容不下他们？下次是不是就轮到我了。”
谢廉听了，勒住马。
谢仲也停下，看向谢廉。
谢廉道：“善恶是非，皆由人心生，官商盗匪，皆从百姓来，我若不做官，便是百姓，百姓做了官，也和我一样，你可明白？世道不平，只能往高处走，不是为了把别人踩在脚下，只为不被人踩死。”
谢仲摇摇头。
之前九尾白狐给自己脑中种下幻想，这几个月来，他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世。
叶氏后人，九尾白狐之子。
朝廷和修者都是他的仇人。
谢廉不知道这些，所以他的处世之道并不适用。
好比长生高中状元，还不是被人通缉。
若非为了家人，为了妻子，谢仲早就去找长生了。
谢仲止了思绪，道：“走吧父亲。”
说罢踢了踢马腹，向前行去。
父子二人到了清风书院门口，林书鸿已经到了。
林书鸿对谢廉施礼过后，三人进入书院，刚跨过门槛，孟上宽出来道：“世子殿下和夫子在议事，稍等片刻。”
三人看到净衣司的龙卫守在前厅门口，便进入门房中等待。
进去以后，有几张椅子，众人坐下。
孟上宽却是拿出长剑出来不停擦拭。
谢仲和林书鸿面面相觑，他们第一次见孟伯拿剑。
谢仲笑道：“孟伯今日怎么了？莫不是仇家寻来了。”
孟伯口诵唐代世人贾岛的《剑客》道：
“十年磨一剑，
霜刃未曾试。
今日把示君，
谁有不平事。”
…
厅中。
龙泽、龙钰、虞夫子、李无疾四人饮茶说话。
说起来虞夫子与眼前三人都是旧相识，虞夫子和李无疾都是扶持太平帝登基的功臣，龙钰能做回公主也是有赖此事，龙泽更不必说，算起来是虞夫子徒孙。
当云州之事报到太平帝时，太平帝还只是对虞夫子有所怀疑。
直到幽州之事报来，太平帝勃然大怒。随后急召严亲王、龙渊、龙泽、魏训、李道悬进宫。
一番商议过后，龙泽被派来邢州。
龙泽也很是郁闷，刚刚开府，得了颜枢、谢仲、林书鸿佐助，正要在朝廷大展拳脚，虞夫子便要谋反。
太平帝派龙泽来，有点让他自证清白的意思。
到了邢州，连日来在清风楼议事，龙泽多闻少语，任由三门的老家伙们好话赖话说尽，虞夫子高低就两句话：
不知道神珠在哪，不知道风长生身世。
此事已经不能再耽搁，若虞夫子还不承认，只有用下下策了。
想到这里，龙泽开口道：“夫子，临行前陛下交代，问夫子一句话。”
虞夫子道：“老朽洗耳恭听。”
龙泽道：“夫子可念师生之情？”
虞夫子听了，沉吟良久道：“老朽不止一个学生。”
龙泽道：“韩非李斯皆是荀子的学生，李斯杀韩非，荀子不会因此记恨李斯。
孙膑和庞涓皆是鬼谷的学生，孙膑杀庞涓，鬼谷也不会因此讨厌孙膑。
想必夫子也不会因为学生的死，而怀恨另一个学生。”
虞夫子道：“我不会记恨自己的学生，只会为自己学生的死而悲痛。”
龙泽听了，心下了然。
把学生比做江山社稷，虽然不太恰当，也算挨的上。
毕竟虞夫子德高望重，学识渊博，古来贤者可称帝师，炎灭云兴，正如一个学生杀了另一个学生。
虞夫子的回答，表明了他的立场，不是记恨大云，只是不忘炎朝。
当然，这两者若在太平帝看来，想必是一样的。
有了这句话，便能回去交差了。
龙泽又道：“夫子，学生再问一句，二先生和小先生现在身在何处？”
此言一出，龙钰和李无疾神色微动。
如今的局面，恰恰能解释萧玉郎为何对龙钰始乱终弃。
龙钰后知后觉，反而更加难受。
只听虞夫子道：“老朽不知。”
话已至此，再没有什么好说，龙泽起身道：“我和长公主，李统领须尽快回京复命，今日清风楼议事，夫子同三门议吧，学生告退。”
说罢，龙泽、龙钰、李无疾起身，施礼后出了大厅。
三人带着净衣司众人到了门口，谢廉、谢仲、林书鸿已经出了门房，站在一旁等候。
龙泽道：“谢知府，我等即刻出城，邢州之事你多尽心。”
谢廉听了有些惊讶，不好多问，忙道：“下官遵命。”
龙泽又道：“谢仲，林书鸿，你们二人留在邢州，协助谢知府，瘟疫平息后再回京任职。”
“遵命！”
“遵命！”
龙泽说完，正要离去，又想起什么，对谢廉道：“对了，谢知府，临近芒种时节，麦谷该收了。”
说罢龙泽等人出门，上马离去，
谢廉在后面道：“下官恭送各位上差！”
等龙泽等人走远，谢仲打趣道：“父亲，收麦子吧！这可是世子的命令。”
谢廉不理，骑马去衙门了。
林书鸿道：“世子这是什么意思，为何让咱们留在邢州？”
谢仲面色凝重道：“恐怕是跟夫子谈不拢。”
林书鸿道：“这么说，孟伯擦剑难道是要动武？”
谢仲道：“咱们一会跟着过去。”
林书鸿点点头。
二人就在大门外等着。
等了许久，不见虞夫子出来。
谢仲道：“难道今日取消议事了？咱们可别傻等着了。”
林书鸿突然眼睛一瞪：“不好！”
“什么不好？”
“夫子莫不是从侧门走了。”
“进去看。”
二人急忙冲进书院，果然不见虞夫子和孟伯。
厅中案上放着一张纸，纸上是虞夫子手书的几个字：
本自江海人
这时厅中地面忽然出现一个灵气地洞。
一个人从地洞中出现。
谢仲和林书鸿同时惊呼：
“韩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