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杨着凉的事，白芊芊当晚就知道了。
先前她沉浸在陆杨回来的喜悦当中，有很多话想要与陆杨说。
所以大多数时候都是她在说，陆杨说得少。
等她这份喜悦慢慢散去，她便也发现了陆杨的声音听着比之前要低沉沙哑。
在她的疑惑之下，陆杨开了口。
不开口也不行，他已经让莫叔把书房那边的床收拾出来了。
病好之前，他就在那边睡。
吴御医的医术还是相当可以的。
陆杨不过喝了将近两天的药，鼻子便通了。
剩下的那点鼻音可以忽略不计。
但他这嗓音，仔细听还是能听出来。
其实就算白芊芊不问，他今晚也是要说的。
毕竟他要搬出去睡，首先知道的便是白芊芊。
所以从一开始，陆杨就没想过要对白芊芊隐瞒这事。
“路上起风了，不小心着了凉，吴御医已经给我开了药，现在已经好多了。”
他顿了顿，见白芊芊不说话，又道：“别担心，过几天就好了。”
白芊芊先前还疑惑，怎么一回房，陆杨便让奶娘把平安抱走，又让她坐远点。
原来是怕过病给他们。
白芊芊也是知道自家夫君的性格，能压在心里的事，若是他不想说，她怕是这辈子都不会知道了。
但这事可不是小事，若是病重了怎么办？
一想到这个可能，白芊芊心里便有些慌。
“夫君，你以后有事都与我说，好不好？”
白芊芊起身，走到陆杨身旁坐下，拉过陆杨的手轻轻握着。
微凉的触觉让白芊芊的心更是揪紧。
“好吗？”
见陆杨不说话，白芊芊又轻声问了一句。
语气带着丝乞求意味。
陆杨看着白芊芊的眼睛，黑亮的眼珠已经有些湿润，他叹了口气，反手握住她的手。
“我知道了。”
白芊芊眼里滑过一丝失落，以她对陆杨的了解。
这话绝对不是答应的意思。
陆杨看着白芊芊低头的反应，拍了拍她的手，“别想太多。”
都说是不可能的，他心里也有秘密，这些秘密，他就算是带进棺材里，也不会透露一丝。
白芊芊感受到了什么，眨了眨眼睛，缓缓抽出手，擦了下眼尾，柔声道：“夫君，你坐车回来也累了，今晚早点歇息。”
说着，她起身吩咐梨香，让人去那边看看，若是有什么缺的，就从这里拿过去补上。
陆杨抬眼看着白芊芊的背影，心里知道，她这是生气了。
梨香走后，白芊芊始终没有回头看陆杨。
陆杨端着水杯慢慢喝着，等喉咙的痒意被压下去，他才松开眉心，看向桃香。
“你下去吧。”
“是。”桃香低着头，往房门那走。
没一会，白芊芊便听到了关门的声音。
她背对着陆杨，捏着手里的帕子，有些慌乱，又有些紧张。
不知道陆杨把桃香喊出去做什么......
心里很多念头闪过，白芊芊甚至在想，会不会陆杨是想好了要同意自己的话，可下一刻，她又下意识反驳了自己。
陆杨放下水杯，起身缓步走过去。
见白芊芊垂首扯着帕子，不与自己对视，他嘴角微微上扬，轻咳两声，道：“芊芊，你这是生我气呢？”
白芊芊一听，急得抬头想解释，但一想，她确实在生气，此时若是不把话说开，她就再也找不到如此好的机会了。
想到这，白芊芊立马又低下头，不再看陆杨。
白芊芊也是明白，自己对陆杨是生气不了太久的。
若是陆杨不同意，她最多，也就生气到明天。
难得陆杨回来，若不是情绪到了，她也不会选择今日跟陆杨说这些。
陆杨看着，笑了笑，“夫人这样挺可爱的。”
白芊芊嘴唇紧闭，压住想回话的冲动，低头没动静。
陆杨瞥了眼她那通红的耳朵，没拆穿她。
“我不是不跟你说。”
他随手扯了张椅子在离白芊芊几步远的地方坐下，温声道：“慢慢来，好吗？”
白芊芊抬头，有些不解，“慢慢来？”
她心里泛起委屈，“夫君这话，难不成是还没有相信我？”
陆杨一顿，摇头，“不是。”
他看着白芊芊有些变红的眼睛，无奈笑了笑，“哭啥呢。”
他从怀里掏出帕子，起身走过去轻轻帮她擦掉眼泪。
“不是什么大事，不与你说，也是因为我有我的考虑。”
“真的？” 白芊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陆杨，若是陆杨有所闪避。
她想，她就，她就，她就......
白芊芊脸垮了下来。
她根本想不到她就能拿陆杨怎么办。
陆杨看着白芊芊微变的脸色，后退几步偏头掩嘴咳了咳。
“夫君？”
白芊芊到底还是担心陆杨的身体，做不到无视。
陆杨摆手，“没事，咳咳，等会。”
他眼神示意白芊芊别过来，便快步走了出去。
白芊芊皱眉，想了想，便跟了上去。
月色清冷，洒在这秋意浓重的庭院，倒是显得有些萧瑟索然。
白芊芊站在屋檐下，看着远处正微微弯腰咳得厉害的陆杨，一阵揪心。
怎么会，怎么会咳成这样......
她抬步缓缓走过去。
想到陆杨先前的示意，她在离陆杨几步远的地方停下脚步。
她想问陆杨是不是很难受。
但陆杨这会完全不能回答她。
她只能站在那看着。
陆杨瞥了眼白芊芊的身影，转身背对她咳了会，才缓缓深吸了口气。
他用帕子擦了擦嘴唇，垂眸看了眼，才把帕子收回袖子里。
“走吧，回房再说。”
他直接越过白芊芊，往房门那走去。
白芊芊一顿，反应慢了好几拍，才转身回房。
她走到门前，一眼便看到陆杨正端着水杯喝水。
屋内烛火通明，她能看出陆杨咳得红润的脸色。
想了想，便抬步走进去。
“夫君，好些没？”
陆杨点头，“没事，只是一时咳狠了。”
“那就好。”白芊芊站在离陆杨几步远的地方，不敢离他太近。
此时她的心里有些复杂，复杂到她也想不明白自己在想些什么。
陆杨看着白芊芊这略为疏远的行为，回想了下，便也明白了什么。
“刚刚。”
他喉结动了下，道：“你早点歇息。”
他转身便往外面走。
白芊芊转头看着，并未出声，但嘴角已是有些颤抖地往下压。
陆杨走到门前突然停住脚步，想了想，便转身回头，看着白芊芊眼露无奈。
“过来。”
白芊芊一听，眼里的泪水瞬间憋不住地往下流。
她转身小跑着冲进了陆杨怀里，双手紧紧抱着陆杨的腰，埋头在他怀里小声啜泣。
陆杨搂着白芊芊的腰，轻拍着她的背没说话。
看向桌上烛火的眼睛里藏着些暗色，让人看不清他在想些什么。
......
那晚的事白芊芊没有再提，相比于陆杨对她的态度，她想，就算陆杨心里有事，她也能接受。
或许，正如陆杨说的，慢慢来。
白芊芊相信，总有一天，陆杨会向她敞开心扉的。
可是这样的信念，并没有持续太久。
陆杨在家歇了十天，他的病第五天的时候就好了。
但以防万一，他还是多歇了几日。
原本还想着再歇几日的。
皇上却是让人带来了消息，说是陈将军等人已从潞县赶往京城，明日巳时便能抵达。
提醒陆杨若是要去看，到时做好准备进宫。
陆杨等这一天也是等了挺久了。
虽然假期让人舍不得，但这事过了便是过了。
以后他再想看，也不会回到这一天了。
但假期不一样，皇上那边，他可还有假攒着呢。
这日，天未亮，外面侍女不过喊了一声，他自己便爬了起来。
尽管陆杨轻手轻脚，白芊芊还是醒了过来。
她穿好衣服，见陆杨已经快弄好，便走了出去，开门让外面的侍女端东西进来。
陆杨整理了一下衣领，便走出去。
洗漱好，又吃过早食，跟白芊芊聊了两句后，他便出了门。
白芊芊看着陆杨离去的身影，神色有些莫名低落。
过去了这么些天，她不提那日的事，陆杨竟也不提。
她倒是有些看不懂自己到底想要听到陆杨什么话了。
只是，她的心是飘着的，找不到落处。
天微亮，陆杨上了马车没一会，马车便动了。
......
秋霜起，天气渐寒。
陆杨撩起窗帘一角往外看，大道旁的房屋仿佛披了层白纱，看着朦朦胧胧。
深秋至，初冬也不远了。
陆杨放下帘子，拢了拢披风帽子和衣领，开口让马夫不用着急，慢慢走。
马夫自然明白，应了声，便不紧不慢地赶着马车。
陆杨回京之后，便是待在家里养病，除了面见几位好友和官场上结交的朋友，他谁也没见。
陈将军等人出海回来一事，早在信件往湖广那边送时，朝中的官员便都知道了。
所以陆杨回来的第二天，府上的拜帖便比往常增加了几倍。
但他都没有理会。
甭管官职是大是小，他有病在身，不见也有理由。
朝中任谁都知道，若是陈将军他们带了好东西回来，陆杨肯定是要占一份功劳的。
陆杨如今已是户部左侍郎，若是皇上有意提拔，他完全可以升为户部尚书。
谁不知道，户部尚书现在完全不管事，有事找他，也是让人去找陆杨谈。
陆杨不在，便让人去找右侍郎谈。
他就是占着个位置，只在最后把控一个方向，不让户部的决策出现错误而已。
其他的事，这任尚书真是一点儿也不管......
先前还有人疑惑，皇上怎么让任志业这个都已经算是半隐退的人来当户部尚书，现在也是明白过来了。
皇上等的，怕就是这一天。
马车缓缓停下，马夫刚下车把凳子放好，陆杨便撩开帘子，探出身子。
他往前面看了眼，便垂眸踩着凳子下了地。
让马夫到时过来接后，陆杨便缓步往前走去。
他戴着兜帽，披着稍厚的披风，步履十分悠闲。
就算没有露脸，也有不少人认出了他，跟他打招呼。
沈泽下了马车，一眼便看到了前面那个身影。
他看了两眼，才像是确认了什么，连忙快步追上去。
“陆侍郎！”
陆杨停住脚步，转身看去，笑道：“沈侍郎，好久不见。”
沈泽的声音，陆杨自是认了出来。
他看着沈泽好似变得有些憔悴的神色，疑惑道：“沈侍郎最近在忙事？”
沈泽走在陆杨身旁，两人缓步往前走，闻言，他转头看向陆杨，眼神有些复杂。
“嗯，陆侍郎走后，我就忙了很多。”
“这......”
陆杨清了清嗓子，“户部有沈侍郎在，是我们的荣幸。”
“其实吧。”
沈泽摸着胡子笑眯眯地看着陆杨，“我这边还有点事没处理好呢。”
“哈哈。”陆杨干巴巴笑了两声，“我来我来，沈侍郎你这两天好好歇着，有事我来处理。”
“好好好。”
沈泽拍了拍陆杨的肩膀，叹道：“我就知道陆侍郎会这样说。”
“所以？”陆杨觉得前面好像有坑，而且自己已经跳了下去。
沈泽摆正脸色，眼睛亮了起来。
“今日陈将军他们便会到京，你应该也知道有些国家派了使节跟来，任尚书说让我到时候跟在一旁。”
“然后？”陆杨更是疑惑了。
这说着说着，怎么说到这了。
沈泽目视前方，缓缓道：“这些使节说话，我们能不能听懂还是次要，但皇上肯定是要听懂的。”
“这个确实是。”陆杨认可沈泽的话，但脸上还是有着不解。
沈泽摸了摸胡子，直接把话挑明。
“你觉得，到时候皇上不会问人？”
陆杨眨了眨眼睛，转头看沈泽，“难道沈侍郎想让我到时候跟在任尚书身旁？”
沈泽摇头，“不是你一人，是我俩。”
他顿了顿，又道：“到时肯定有驿官在场，你也不用担心。”
陆杨一听，笑了起来，“这出海还是头一回，驿官在是在，他们能听懂？”
沈泽轻咳了下，脸上闪过一丝不好意思，“所以，这不是有我们在吗？”
陆杨乐了，眼神揶揄，“我明白了，沈侍郎这是想把我推出去挡事。”
沈泽忙摆手，“哎呀，不是陆侍郎说让我歇两日，有事您来处理吗？”
陆杨哭笑不得，这哪跟哪呢，能混为一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