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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两个老尚书的发言,很快群情汹涌,虽言语客气,可话中意味却充满责怪,一群人把李青高高架了起来,看似抬高,实则在绑架人。

这伎俩对一般人或许管用,对李青……却起不到一点效果。

“诸位大人稍安勿躁。”李青笑呵呵的安抚,“皇上如天之德,定会给诸位大人一个答复,相信皇上,相信朝廷……”

巴拉巴拉……

承诺是没有的,更没要帮忙的意思,通篇下来都是政治正确的歌功颂德,却又实在挑不出毛病。

这厮没有道德,咋办?

饶是诸大佬见惯了庙堂风雨,也没见过这样无赖的人。

想以读书人的身份,以及圣贤之语规劝,却倏地想起人家不是科举出身,憋得那叫一个难受。

马文升不甘心,索性不装了,瓮声道:“规劝皇上亲贤臣,远小人,很难吗?李大人在害怕什么?害怕失去恩宠?”

李青无语:“马尚书也可以规劝皇上啊!”

“本官……”马文升气结,“本官当然规劝过皇上!可……皇上不肯采纳。”

“皇上为何不采纳?”李青奇怪道,“马尚书的意思是……皇上昏庸?”

马文升一呆,悻悻不答。

骂皇帝不是不可以,可不能如此直白的骂!

暗喻影射的骂,引经据典的骂……都可以,却不能粗俗的骂,这是大不敬。

“皇上只是一时被某些小人蒙蔽了双眼。”马文升哼道,说这话的同时,紧紧盯着李青,似乎意有所指。

李青仿若未觉,笑道:“皇上既不昏庸,何以又被人蒙蔽双眼?马尚书这话自相矛盾!还有,马尚书可有从自己身上找过原因?”

“本官……”马文升噎了一下,恼羞成怒,“本官找什么原因?本官赤胆忠心,天地可鉴,本官……”

李青打断道:“这么说,还是皇上昏庸了?”

“本官没有这样说!”

“可你已经说了!”李青偷换概念,“君臣如此对立,要么是君之错,要么是臣之罪,马尚书以为然否?”

“本官……”马尚书一时语塞,竟觉得李青这话有道理。

其他人也一时间找不出语病,陷入沉思。

自己有罪?胡扯!

我等赤胆忠心,哪里有罪?

皇上有错?的确!

可不能太直白的说出来,该怎么辩呢……

李青不敢久留,这群人精明着呢,不需多时便能找到这说法的漏洞,他可不想再跟这些人扯皮。

一拱手,李青施施然走了,才不管待会儿这群人回过味儿来,会如何气急败坏呢……

~

御书房。

小太监领着弘治十八年的庶吉士进来,众精英有年轻人,亦有年纪大的人,不过此刻的心情却都一样,激动!

无与伦比的激动!

他们即将面见的是大明皇帝啊!

十年寒窗苦读,一朝金榜题名,看似守得云开见月明,然,这只是个开始!

进翰林院,授庶吉士,确已是人中龙凤,未来可期,可这不代表他们一定会有个大好前途。

一入翰林深似海,单是熬资历,就不知要花费多少光阴,今得幸面圣,如若被圣上看中,那才是真正的前途无量。

一群人屏息凝神,一个个疯狂动脑筋,以求待会儿尽可能惊艳皇上,再不济也得给皇上留下点印象,兴许哪天想到自己了,一句话,便能改变一生!

“诸位大人稍候,皇上还在办公,待会儿会来见你们的。”小太监说了句,便进了内殿。

庶吉士们矜持地拱了拱手,不失风度,实则激动的要死。

同时,亦满怀敬畏,莫说四处打量,就连大气都不敢喘。

足足两刻钟后,庶吉士们保持一个姿势站的都腰酸背疼了,朱厚照才从内殿走出来。

庶吉士们一直低着头,瞥见一角明黄色,当即正了正身姿,随着小太监一声提醒,立即恭敬行礼。

“微臣参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

许是还处于变声期的缘故,新君声音不甚好听,可落在这些人耳中,却是如同天籁。

“谢皇上。”

御座上,朱厚照打量着眼前这些人,眼中不禁露出一抹欣然之色。

这些人或年纪大,或年纪小,但,都年轻!充满朝气,不似朝堂之上,净是些老年人。

朱厚照呼出一口气,低沉道:“朕初登大宝,愈觉国事之艰难,欲励精图治,不负祖宗江山,不负社稷万民……”

庶吉士们静静听着,心思电转……

一阵场面话之后,朱厚照话锋一转,叹道:“治国理政,当因时因势而定,一味固守却不可取,然,朝中六尚书、三学士、及诸多文臣,皆谨慎有余,进取不足,非但不能理解朕之良苦用心,甚至还……唉,

朕也知道他们是好心,一心为了大明好,可大明在发展、在进步,为君、为臣,皆要做出突破才行,诸卿以为然否?”

一句‘诸卿’,让这些人心潮澎湃。

他们不是官场老油条,更不是李青,对大饼,且还是皇帝画的大饼,没有丁点抵抗力。

“皇上圣明!”诸翰林恭声赞同。

却在此时,一道不和谐的声音响起,“皇上圣明,然,全盘否定朝中老臣,亦有不妥之处。”

嘶!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这人疯了吗?

娘的,风头不是这般出的好不好……一群人心里骂娘,唯恐殃及到自己,忙不着痕迹地与开口之人拉开距离,以表明立场,同时,侧目而视。

朱厚照亦没想到会碰上这样的愣头青,惊诧看向开口之人。

这人约莫二十六七岁,似是生活贫苦的缘故,看起来菜色明显,人也很瘦,眼下被人无形隔离,更显鹤立鸡群。

朱厚照心头有些愠怒,却不好直接发火,显得自己这个皇帝没有容人之量,他淡淡道:

“你上前来。”

年轻人走上前,长长一揖,直立身子,低着头,身体微微发抖。

“你叫什么名字?”

“微臣严嵩,参见吾皇万岁。”他重新下跪大礼参拜,不禁生出一股悔意,暗骂自己不该这般顶撞。

我九岁进入县学,十岁通过县试,十九岁中举人,二十五岁时以二甲第二名,全国第五名的成绩中进士,本该有个不错的成就,可方才那般冲撞皇帝……严嵩回顾着自己的努力历程,万分懊悔。

实不该出这个风头啊!

然,话已出口,覆水难收。

严嵩战战兢兢,他强迫自己沉静下来,让自己看起来镇定,可发颤的嗓音,以及微微哆嗦的身体,却出卖了他。

这么多年的努力,儿时的梦想,亲人的期盼……可能就要就此终结,他哪能镇定下来。

“来,说说朕的不妥之处。”

严嵩一凛,磕头道:“微臣有罪。”

“不说出个一二三来,罪加一等!”朱厚照冷声说。

见龙颜震怒,没人敢再站着,‘呼呼啦啦’跪了一地,包括那小太监。

至于当事人……脑袋‘嗡’的一下,直接成了浆糊,别说道出皇帝不妥的一二三,就是让他喊一二三,他也喊不出来。

人直接麻了!

朱厚照发火是有原因的,一来,严嵩打破了他的布局,让他很没面子;二来,臣子当有敬畏心,若连翰林都可毫无顾忌的驳斥他,文官岂不更加肆无忌惮?

龙威不能震慑人心,那便不是龙了!

严嵩以头抢地,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见状,朱厚照愤懑的心情稍稍好转了些,哼道:“外面站着去!”

“是是,臣遵旨。”严嵩如蒙大赦,颤颤巍巍起身,往外走时,腿肚子都在打颤。

经此一闹,众人的敬畏心更重,头埋得更低了,唯恐步严嵩后尘。

不料,朱厚照突然笑了,似乎刚才的不愉快没发生过,他又恢复了随和,言语热络。

可没人敢再有丁点不敬心,更觉天心难测。

~

殿门口,严嵩好半晌才缓过神来。

他抬头望着四四方方的天,不禁满心悲凉,尤其是听到殿内皇帝爽朗的笑声,以及同僚们的恭维、附和,更觉酸楚。

前途尽毁啊!

不,不只是前途,皇上多半还要治他的罪呢。

想到这点,严嵩更加煎熬。

新君年幼,正是气盛的时候,可不似弘治皇帝那般宽仁,连六部九卿跪宫门他都能不为所动,我一个小小翰林逞什么能啊……严嵩恨不得给自己俩嘴巴。

风头是出了,可仕途也到头了啊。

阳春三月,天气晴朗,严嵩的世界却是灰色的,方才那般奏对,他初心是想以此引起小皇帝的注意,让自己显得与众不同。

可却忽略了,小皇帝可不是仁厚的弘治帝。

方法不为错,却用错了对象!

严嵩双眼无神,太阳当空挂,映得琉璃瓦金黄刺眼,柔暖阳光洒下,他却感受不到一丝温暖。

不知过了多久,众同僚走出来, 个个心情激动,面孔潮红,怀揣着对未来的美好憧憬从他身边走过,却是看都不看他一眼,哪还有一丝情分。

世态炎凉啊……严嵩悲苦。

这时,小太监来到他身边,道:“皇上让你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