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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的动静还在继续,听声音,是在集结大军,亦或在操练,不用想便知道这是在为进犯大明做准备。

朱祁镇有些慌,他现在不想做皇帝了,更不想成为大明的罪人,可……他又不想死。

他有牵挂的人,有牵挂他的人。

“先生,若他们用强,该如何是好?”朱祁镇紧张的问。

李青沉默片刻,轻声说:“我真会杀了你。”

朱祁镇呆呆的看着他,痴痴道:“我不想死。”

“青爷爷会很快的,不疼,你别怕。”

朱祁镇嘴唇颤抖,没再说什么,低下头,抱着自己膝盖,深深的埋下去。

李青不忍,转过头。

这时,帐帘一挑,穆卓儿在女医的搀扶下走进来。

李青看向穆卓儿,“你们要进犯大明?”

“是,”穆卓儿点头,“如此千载难逢的机会,我们不能错过,就如当初的我们,错过了,就是一辈子。”

李青默然少顷,叹道:“你们没机会的,听我的,别去了。”

“不试试,又怎会知道?”穆卓儿微微摇头,“去了可能会后悔数载,不去会后悔数百年,我是鞑靼的王,这次,我不能听你的。”

“没有机会的,败亡是你们唯一的归宿。”李青沉声道。

“我没的选,你知道的。”穆卓儿轻叹,“此一战,昔年明军的威慑力荡然无存,不打上一次狠的,部落的勇士们永远不会甘心,还会流更多血。”

穆卓儿苦笑:“这个道理你明白,不然你也不会一直待在这儿了,这次是我们唯一的机会,打赢了,万事皆吉;

打输了,也能让部落勇士再次敬畏大明,从而走上相对和谐的路;

从长远来看,无论输赢,这一仗都非打不可。”

李青长叹一声,不再多言。

闻言,朱祁镇不禁心中一凛。

敌人太会抓机会了,他突然觉得自己在这种级别的人面前,仿佛就是个天真的孩子。

他曾天真的以为,这一战虽然明军吃了些亏,但并不是很大,完全能承受的起,却全然没想到这里面的道道儿会这么深。

结果早已注定,从落败的那一刻,就已注定。

他看向李青,总算知道李青为何不逃走。

原来,他竟真是为了……杀自己。

女医退出营帐,又只剩下三个人。

穆卓儿说:“大概三日后出发,所以你不用急着杀他。”

“你知道我会杀他,还要出兵?”李青诧异。

“我说了,我没得选。”穆卓儿无力道,“不管你杀不杀他,这一仗都是非打不可。”

“我要不杀他呢?”李青说。

穆卓儿摇头:“你不杀他,我们自然会押着他去打一仗,从心理上削弱明军战力。”

李青轻叹:“你知道的,我下得了手,你们注定带不走他,所以不妨留他一条生路吧。”

他下得了手,但如果可以,他不想动手。

朱祁镇看向穆卓儿,他知道,自己的命就在这老人手里攥着。

穆卓儿叹了口气,朝朱祁镇道,“孩子,其实我和你并无仇怨,看在他的面子上,如果可以我绝不会杀你;

但…你是皇帝,你肯定知道,皇帝并不是无所不能,同理,我这个王也是一样。”

穆卓儿道:“你活着,我没理由不让勇士们带上你,你死了,则会断了鞑靼后路,反而能起到破釜沉舟的效果,

所以……很抱歉。”

朱祁镇脸色煞白,他什么也没说,他知道,自己非死不可。

死到临头,他没有怪任何人。

换他是穆卓儿,他也会杀他这个朱祁镇。

他也没怪李青,李青已经尽全力为他求活了,可谓是仁至义尽。

真要怪,只能怪他自己,怪他建功心切,怪他目中无人,不把敌人放在眼里。

朱祁镇苦涩笑了笑:小钱对不起,这次我要食言了,我回不去了。

~

因为朱祁镇的问题,李青心情很不好,也没了谈天的兴致,穆卓儿心中有愧,便也没有多留。

只简单聊了几句,便撑起身子步履蹒跚地走出营帐。

“别太害怕,”李青轻声安慰,“你放心,我…会把你带回大明。”

“嗯。”朱祁镇点点头,忍了又忍,却仍是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

有对生命的不舍,有对心爱女子的亏欠,还有无颜面对列祖列宗的恐惧。

这一仗,他败了,但他没想到,代价竟如此沉重。

朱祁镇变得很沉默,任谁被判了死刑,且三日后就要行刑,也不会欢快。

他默默吃饭,默默发呆,默默睡觉,但他根本睡不着,一闭上眼,就是过往种种。

父皇的英容,皇奶奶慈祥……一幕幕在脑海闪过。

从记事起的种种过往,如幻灯片一般浮现。

父皇带他骑大马,王振陪他玩蹴鞠,于谦教他读书认字,和心爱女子的耳鬓厮磨,咿呀学语的儿子……

后悔吗?

后悔!

但后悔又有什么用呢。

朱祁镇闭着眼,眼泪从眼角流出,滑过脸颊,滴落在席子上。

湿了一片…

李青看在眼里,心中也不是滋味。

朱祁镇算不上昏君,也没做过恶,这是唯一的一次。

做错了事要受罚,只是……

他做了十四年的皇帝,但他也才二十二岁。

~

这三日对朱祁镇来说,太过漫长,仿佛又重新活了二十多年,却又很快,什么都还没抓住,就要撒手了。

这日清晨。

穆卓儿没来,脱脱孛罗也没来,来的是那位粗犷汉子。

“我们太师说了,你交出大明的皇帝,女人、牛羊随你开口。”粗犷汉子说,“这一次,我们不会再受你威胁了。”

李青没搭理他,转过身,帮朱祁镇打理袍服,这边正了正,那边拍了拍,最后手搭在朱祁镇肩膀,轻声说:

“不怕,不怕,啊~”

朱祁镇闭上眼,微微昂起首,双拳紧握,颤着身子深呼吸,张了张嘴,却什么话也没说出来。

粗犷汉子想上前抢人,但考虑到李青离谱至极的身手,又给打消了。

反正王和太师都说了,让李青自己选,他犯不上拼命。

连大明皇都敢杀的人,杀他还不是捎带手的事。

“锵啷——!”

寒光一闪,一剑封喉!

李青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没有半点迟疑,丝滑之极。

“嗬嗬嗬……”

朱祁镇双手捂着脖子,鲜血从他指缝中流出,他大张着嘴什么也说不出来,似乎在质问李青:

“你不是说,很快,不疼的吗?”

‘扑通——!’朱祁镇倒在地上,嘴巴吸合,眸光瞥向账外,留恋着人生最后一眼光亮。

他死死捂着脖子,却怎么也阻不住鲜血汩汩流出。

仿佛许久,又仿佛很快,朱祁镇停止了抖动,脑袋歪向一旁。

粗犷汉子敬畏地看着李青,纠结片刻,还是硬着头皮上前,探了探朱祁镇鼻息,又趴在朱祁镇胸膛听了好一会儿。

最终确定,朱祁镇真的死了。

“来人!”

‘蹭蹭蹭……’一群汉子冲进来。

粗犷汉子正欲发号施令,忽觉脖颈一寒,继而生疼,他忙开口道:“别误会,王不可辱,这是规矩,我们只是要厚葬大明的太上皇。”

“不用了,”李青语气冰冷,“汉人有汉人规矩,准备一口棺材来。”

“呃…好。”粗犷汉子不敢强来,小心翼翼推开脖颈上的刀,领着人退出营帐。

营帐外。

大军集结完毕,鞑靼军蓄势待发。

脱脱孛罗一身甲胄,意气风发。

见粗犷汉子走来,他问:“如何?”

“回太师,死得透透的。”

“嗯…”脱脱孛罗抽出弯刀,朗声道:“勇士们,大明的太上皇昨夜猝死,我们和大明再无调和可能,随本太师杀向大明,我们能赢一次,就能赢第二次,

问鼎中原,恢复大元。”

“杀!杀!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