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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放被楚流雪气急败坏的几句话也逼出了邪火,从很久之前起,他就无法理解楚流雪了。

他几乎回忆不起曾经他们相依为命的日子。那时楚流雪随便抛来的一个眼神,他就立刻明白对方心里在想什么。

真的有过那样的时光么。

“为什么要继承天尽谷呢,”他声音压抑,似乎有诸多不解和痛恨,“流雪,我选择回到魔域,就是为了让自己克服寿命的限制,为了变得强大,为了保护你和师父。你为什么也要回来,继承的偏偏又是天尽谷。”

在谈放还是楚随烟的时候,要他明白天尽谷和幽冥堂的宿怨,恐怕讲上三天三夜,他也不会领悟半分。

直到他回到堂中,翻阅过藏书阁的古籍,又亲身前往后山陵墓站了一整夜,仍是无法消解那在血脉里叫嚣的痛楚。

幽冥堂和天尽谷从几百年前就结了仇恨,百年沉浮,两方的势力此消彼长。每当有一方强势之时,那便是另一方的噩梦。尸山血海、骨断肉糜……这便是写就他们二者历史的纸笔。

看到后来,哪怕谈放无法原谅他的生身父亲抛弃他们母子这件事,却也依旧能理解对方当年为何要重创天尽谷。

而他越是理解,就越是感到痛苦。

因为楚流雪选择回到天尽谷。

谈放一度想得天真。哪怕他知道了楚流雪的真正身世,他依然自我安慰似地幻想。

没关系,只要流雪不认祖归宗,那他就可以当作从未见到那份密报。

待幽冥堂彻底毁灭了天尽谷,他便能够舍下这里的一切,回到桃花山,和流雪一起,和师父一并。

春路雨添花,花动一山春色。

只要他想,历尽红尘,他依旧能回到那山。

但楚流雪的选择打碎了他的幻梦。

由来一场空。

谈放的话一字不落地被楚流雪听进去,她一扯嘴角,不知是在讥讽自己还是对方。

“原来你还想过回去?回不去了,楚随烟。你跟我,我们谁也回不去了。”

她似是悲叹,但下一句又恢复了之前质问的口吻。

“我们都是烂到根子里没得救,但你又为何带上陶眠?他就该离我们这烂摊子越远越好,然后你我决出个生死胜败。”

绕来绕去,又回到了最初的问题。

谈放也变得不耐。

“我说了,我请师父过来,不是图别的。就算我再怎么作恶,也不会伤害最重要的人。我只是想见见他。”

但下山多年的他,没有一个好的借口,又怎么敢冒昧地请师父前来相见?

两人都是为了陶眠,话却怎么都说不到一处,你一言我一语,竟然低声争执起来。

这拌嘴的时刻仿佛又把他们拉回多年前,尽管二人对此毫无察觉。

若是仅仅嘴上不饶人,也便罢了。

说到最后,两人一言不合,竟是打了起来。

在场的宾客虽然有所预感,但事情依旧发生得太突然。

一旁的陶眠更是呆了。

怎么回事?

本来他接到从幽冥堂寄来的请帖还很欢喜。他的徒弟都是有大本事的人,不好擅自打扰,况且他们似乎也没有联系他的意思,久而久之,陶眠也就不主动了。

这次四徒弟肯发请帖给他,说明心里还是有他这个师父。陶眠心里高兴,连夜给薛瀚修书一封,从他那里讨要些返魂香来,他要入魔域。

薛瀚问他去魔域做什么,他如实地说要去看徒弟。

很快,对方寄来了所需的香料,没有附加额外的信。

这不大像是薛掌柜的性格。以往若是他开口求一件事,对方恨不得讨十个好处。

陶眠惴惴地给自己熏香,惯例连吐三天,然后脚底虚浮地飘进魔域。

果然,他那不好的预感应验了。刚来魔域的地界,他就瞄见薛府的马车。

躲是躲不掉的。

薛瀚晃了晃手中的请帖,表明他也在受邀之列。陶眠可不敢问他的请帖究竟从何处得来,只是当自己又聋又哑巴,能不讲话就不讲话,薛瀚问他什么也装耳朵不好使。

“装聋作哑,是吧。”

那时薛瀚还在森然冷笑。

不过有门路广大的薛掌柜在,进入幽冥堂这件事就变得顺利多了。陶眠把自己当成个行囊,被薛掌柜提溜着就行,旁的都不用管。

因为太过随性安静,穿得也朴素,还被幽冥堂门口接待的管事当成了薛掌柜的仆从。

陶眠郁闷。

“下次要不我施幻术时,别把自己变成路人脸了。”

“从平庸的仆从变成俊朗一点的仆从?”

“……”

“你该庆幸别人只把你认作仆从,要是认作别的——”薛掌柜呵地笑了一声。

“…………”

陶眠回给他更长的沉默。

原本成功进来之后,再见见徒弟,就万事大吉了。

结果中途出差错。殿内魔气过重,陶眠晕得不行,差点被门槛绊倒。

他摇摇晃晃地跟着薛瀚进殿,打算坐着缓缓精神,再去看徒弟。

然而没等他这边清醒,那边就要拆房。

始作俑者不是别人,还正是他的三弟子和四弟子。

两人打得难分难舍,毕竟都是修真者,就算是小打小闹,也是能把大殿弄个底儿朝天的程度。

堂主和谷主打起来了,幽冥堂的下属冲过来,对面的左使一对多,保护着楚流雪。

这回从两人打斗直接变成群架。

虽说魔域不如凡间仙界规矩多,但这样在宴席中途大打出手的情况也不是那么常见。宾客们不知如何是好,帮哪一边都得罪人。大殿的房顶阵阵摇晃,几块瓦片被震落,掉在大门之外,啪地摔个粉碎。

不止是房顶,连房梁也摇摇欲坠。陶眠刚站起身,准备上前制止。但他苟命的香囊忽然掉在地上。

正要弯腰去拾,半截房梁忽而塌落。

如果不是薛瀚从后面猛拽了他一把,恐怕陶眠的脑袋就要遭殃。

这下仙人是怒了。

那一时刻几乎没人意识到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在楚流雪和谈放短暂分开又要冲向对方的瞬间,两柄长剑当地插入他们面前,足足扎进地面一尺深。

两人被迫顿住脚步,烟尘散去,众人也循着剑飞出来的方向看。

那人影有些模糊,但声音先传了出来。

“还打吗。”

他语气严厉肃正,不知是何方神圣驾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