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正元顿了一下,看向了陈长安,“陈先生莫非还想救这大景?”
陈长安却是反问道:“钟先生认为此战大景必亡?”
钟正元说道:“大景兵力薄弱,亦不具地形优势,此战过后大秦、漠北入主大景,分刮而食,大秦以北北莽崛起,再至三足鼎立,这是天定之运。”
这是卦象所示,钟正元在很早之前就已经算到大景亡国之劫。
就算大秦内乱,结果也是一样的。
陈长安看着钟正元,却是忽的笑道:“钟先生曾与陈某算风雨时辰,可见天定并非一定。”
钟正元不禁一怔,随即说道:“陈先生何至于此,若是这般因果沾身,恐怕仙道再难登峰。”
在他看来,修行应当不沾因果,顺天而行,若是因果沾身,不得天眷顾,那这道行最终也只会日益衰落。
陈长安摇了摇头,问道:“钟先生认为修道成仙是为了什么?”
钟正元开口便要回答,却是忽的一愣,一番思索却是给了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
“长安。”
陈长安笑了一声,说道:“我与你们所求不同,陈某是个俗人,只想让这世道看着顺眼一些。”
其实说来,长安对于陈长安而言没有太多的吸引力。
世人皆想长安,可谁又知长安难熬。
所念之人接连消逝,所见之景日新月异,直至最后再不似当初。
“何必呢。”钟正元不太明白。
陈长安说道:“这天下苦难居多,少一些便是好事,陈某在这世间走上一遭,只是想着多年以后再归来路,仍能留下一份念想罢了。”
他的想法也就这么简单。
钟正元看着陈长安,他心中竟是生出了敬佩之意。
世上修士万千,他就从未见过像陈长安这样的。
修士皆惧因果红尘,唯独他一点不怕,甚至于乐在其中,不问长安仙道。
当真是别具一格。
有那么一瞬间,钟正元的想法甚至都有些动摇,但也仅仅只是那么一瞬间。
这个时候他也清楚的明白了自己与这位先生的差距,而非是道行,而是对于这人世间的认知。
钟正元道了一句:“陈先生当为红尘真仙,吾不及也。”
陈长安说道:“钟先生谬赞了,陈某亦是千千万万人,是那个落入人海之中后找也找不到的存在。”
“钟某亦是如此。”钟正元道了一句。
可实则他心中暗叹。
这位先生哪里是千千万万人啊。
他应当就是那千千万万才对。
陈长安接着问道:“如今天下乱象,钟先生又是作何打算呢?”
钟正元说道:“原本是打算过两日回仙山的,今日与陈先生相谈过后,钟某反而更加好奇先生怎么救这乱世。”
陈长安点了点头,却又忽的说道:“钟先生莫不是为了那三百年功德讹上我了?”
钟正元先是一愣,随即大笑了起来。
待他的笑意淡去,随即问道:“那你还我吗?”
陈长安听后却是笑着回答道:“功德没有,要命一条。”
“……”
钟正元也只能无奈一笑,但如今他倒是觉得那三百年功德不重要了。
相比起来,能遇到陈先生才是最让他觉得痛快的事。
仙道难觅,道友更是难寻。
他独行于世数十年,就不曾见过像陈长安这样有意思的人。
两个人随后又聊了一些不搭边的题外话,明明是喝茶,却是笑声不断,仿佛那杯中不是茶水,而是醉人的酒。
许久过后,杯中茶水落尽。
钟正元站起身来,在那桌上留下了一文钱。
这是茶钱,大概也是最后一次付了。
出了茶摊之后,钟正元说还有些事需处理一下,留在这里这么多年,总归是有些念想的。
陈长安便跟随着他前去,只见其来到了那长街上的算命摊子处。
钟正元望着那摊子忽的有些感慨,盯着看了许久。
直至他回过神来,才开口问道:“此一去恐怕再不会回来了,不知该留下什么好。”
陈长安思索了一下,说道:“若是陈某,应当会留下一句陈某去也。”
钟正元听后不禁一顿,随即笑着答应了一声。
“哈哈,陈先生所言极是。”
钟正元迈步上前,抬起手来,从那告示上抹过。
其上字迹消散而去。
转为一句——【钟某去也】
陈长安看着那告示上的字迹,他拿起酒葫芦喝了一口,脸上浮现出些许笑意。
这一日,那位坐落于坊间,每日卜算风雨的算命先生离开了这座江边坊市。
自他走后,那算命摊子一直立在那条街上,无人去动。
告示上的字迹也将随着岁月变迁逐渐消散而去,最终化作这天地之间的尘埃,再不复从前。
除了那一段风雨先生的传说,唯独只留下了一句——“钟某去也”
……
上京距游灵坊还需渡江而过。
过了江后还需再走四百余里路,虽也不算太远,若是快些或许十日之内便能抵达上京。
钟正元心中甚是疑惑,“为何不直接过去?”
陈长安说道:“红尘多事,路在脚下,既然来了,又何必错过呢?”
钟正元倒是觉得有几分道理,但他却又觉得陈长安是在胡扯。
转念想想反正也没事,多走走总归是好的。
大江宽阔,其中江水波涛,两人在江边找了位船家渡江而过。
船家本欲起身行船过江,却听外面传来了声音,于是便望了过去。
片刻后,船家掀开船上的帘子,道了一句:“两位先生,有一位小兄弟着急过江,可否凑合一下?”
陈长安倒是无所谓,问道:“钟先生觉得呢?”
“也不打挤。”钟正元说道。
片刻后一位身着常服的男人上了船,进了船篷之后见了这两位先生后先是一愣。
这二位仅是看去便知不凡。
季兴生回过神来,拱手道了一句:“季兴生多谢二位先生。”
“船上晃荡,还是先坐下说吧。”陈长安说道。
季兴生答应了一声,随即便坐了下来,他又打量了一眼面前的这二位先生。
一人年迈,一人年轻,相同之处大概就是气质斐然,身上也尤为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