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地愣了一下，却见陈先生已然回头往山下走去，那一袭青衫已然行至拐角，再也不见身影。
他忽的有些恍惚，耳畔也不断响起了陈先生最后说的那句话。
玄地抬起头来，看向了那天边的黄昏。
似是心有所感，道了一句：“无量天尊……”
陈长安走在那官道之上。
晃了晃葫芦，里面的酒一滴都没有剩下。
清溪酿原是打来想与那老道士共饮的，到头来却被那老道士一个人给‘喝’了个干净。
“害我没酒喝。”
陈长安轻声叹了一句，吐出心中不快。
虽然他早已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天，但当知晓之际，还是会感到万分不快。
可生老病死本就是人间常态，他也没有任何办法能够阻拦这一切。
这大概是他最不痛快的一天了。
陈长安索性找了棵树坐了下来，静静的等待着夜幕的降临。
等那落日彻底淡去，他也该继续下一个三年了。
在不远处的树丛里，有一孩童探出头来。
他已经看了许久了，自城隍庙到灵溪观。
孩童悄悄关注着这一幕，显然他认出了那位先生。
孩童先去跑回家问了阿爹。
阿爹告诉他说，城隍庙里住着的是城隍老爷，是鬼神。
那岂不是说，这位先生认识鬼神咯？
“难道这位先生是神仙不成？”孩童小小的脑袋里装着许多疑问，他盯着那位先生，久久没能回神。
突然一只手伸了出来，一把将他提了起来。
“谁！！”
孩童吓了一跳，紧接着自己就被提了起来。
他一转头，险些将他吓的魂飞魄散。
抓住他的，正是那位先生！
“你跟我一路了吧？说吧，跟着我干什么？”陈长安看着他道。
孩童咽喉滚动，此刻他甚至不知该如何解释。
虽然他好奇，但他可从没打算跟这位先生面对面啊！
他挣扎了起来。
“放开我！快放开！”
“快放开我！”
陈长安见他挣扎的猛烈，怕他伤到自己，于是便将他给放了下来。
“啪嗒。”
孩童落地之后头也不回的就跑了。
他甚至都不敢回头看一眼。
一路小跑，往家里赶去。
陈长安也没往前追，说白了就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吓唬吓唬就是了。
陈长安思绪平静了下来，回到树下盘坐下来。
勾连精神，运行心法，渐渐的他逐渐忘却自己，好似进入了虚空一般。
一眨眼的炼神，那天边的太阳便已落山。
最后一抹余晖消失。
盘坐在树下的陈长安身形涣散，如上次一般，化作沙砾消散而去。
……
孩童心中害怕，一直跑到家门口，他直接撞门而入。
“砰咚……”
家门被他硬生生的撞了开来。
院子里坐着夫妇二人正剃着地豆，也被忽然的变动吓了一跳。
“阿爹，阿爹！！”
孩童冲进了陆大夫的怀中。
陆大夫顿了一下，连忙问道：“怎么了，怎么着急忙慌的？”
孩童有些害怕的往门外看了一眼。
他身形颤抖着，眼睛都红彤彤的，好似马上就要有眼泪掉下来了。
孩童的阿娘俞氏连忙上前，柔声问道：“阿征，谁欺负你了吗？你跟阿娘说，阿娘找他去。”
陆征嘴唇微张，却又摇了摇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个事。
俞氏见状看了一眼丈夫，然后对阿征说道：“阿征别怕，有阿爹阿娘在，没人能欺负你，你别着急，你慢慢说。”
陆征看着娘亲柔和的目光，他想了想又想，说道：“娘亲，阿爹，你们会信我说的话，对不对？”
夫妇二人对视一眼，点头道。
“当然。”
陆征张了张口，接着便将今日的所见所闻都道了出来。
从一开始看到城隍庙的门莫名其妙的就开了，到后来见到那位先生的事都一股脑的告诉了阿爹阿娘。
俞氏跟陆大夫听到这一番话后都感到有些惊讶。
两个人的眼中都流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情。
“那位先生，为难你了吗？”
“好像，没有，他把我放下来之后我就跑回家了。”
陆大夫皱眉思索了起来。
他来到俞氏身旁，细声问道：“你说这事……”
俞氏说道：“阿征从来不说谎的。”
陆大夫说道：“若是真的话，知唤岂不是冲撞了神仙？”
“可这世上真的有神仙吗？”
“你问我，我又怎么知道。”
俞氏说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此事得从长计议。”
“不错。”
陆大夫点了点头，也重视起了这个问题。
若是阿征真的碰上的是神仙呢！
那这事可就严重了。
冲撞仙人，可是大不敬！
“阿征你还记得那位先生长什么样子吗？”
“记得。”
“你记住了，若是下次再碰到这位先生，万不可再这般鲁莽，更不可能再做出这样的事，知道了吗？”
“阿爹……”
“别担心，一会阿爹带你去城隍庙拜一拜城隍老爷，应该不会有什么事的。”
陆征听阿爹这样一说，心里安定了不少。
他的脑海里回想起那位先生的面容。
害怕是害怕……不过，那位先生的模样，当真是好看啊。
陆家三口连夜去了一趟城隍庙。
陆征在城隍老爷的神像之前连连磕了几个响头，而他阿爹阿娘也在诚心致歉。
城隍大人听其心声，却是听到了陈先生三字，也注意到了这三人。
“陆征，陆大夫……”
老城隍想了一下，看向了堂下所跪的几人。
“原来是仁济堂的陆大夫。”
也难怪他身上会有这般功德。
陆征而后又给城隍老爷上了三炷香。
陆大夫开口道：“小儿无意冲撞了上仙，犯了大不敬之罪，特来赎罪……”
跪了又跪，拜了又拜。
俞氏也在一旁陪同着，陆征亦是诚心认错，希望得到宽恕。
在庙中待了半个时辰之后，一家三口这才起身回去。
老城隍看着这离去的三人，心中思索了起来。
按理来说，这的确是大不敬，但陈先生既然肯放陆征走，想来也是并不计较这些小事。
而他爹又是坊中的大夫，有功德在身，这些年也常开义诊，使得临溪坊少了许多疾苦之事。
倒不如走上一趟，也免得他们多想。
夜晚。
陆征心中还是害怕，晚上都是跟着阿爹阿娘睡的。
“阿征不怕，不会有事的，安心睡昂，阿爹阿娘都在这呢。”
“嗯。”
阿娘又哄着他，一直到很晚才睡着。
陆征睡后入了梦中。
在那梦中，他似乎看到了一位身着黄蓝长袍的老者。
他一眼就认了出来，这身装扮，跟城隍庙中的城隍老爷一般模样。
“城，城隍老爷……”
“陆征，你可知罪！”
陆征在梦中吓的浑身颤栗，跪地之后连忙认错。
“城隍老爷，小子知错了，再也不敢了，阿爹，阿娘，你们在哪里，阿爹……”
“肃静！！！”
老城隍呵斥一声，梦中的陆征忽的发现自己竟哭不出声音来了。
他面露惊恐看着面前的老城隍。
老城隍轻咳一声，说道：“你虽冒犯上仙，不过好在上仙并未与你计较什么，而你也知晓了自己的错误，从此往后，切记不可再做出今日之举，否则，没人能救得了你。”
陆征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来，他只好点头以示知晓。
老城隍袖子一摆，陆征从梦中醒了过来。
他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从床上坐了起来。
阿爹阿娘，都已熟睡，而这个时候，外面也是漆黑一片。
“呼呼呼……”
陆征咽喉滚动，好一半晌才回过神来。
“神，神仙……”
“真是神仙！”
陆征目光有些呆滞，他心中感到一阵后怕。
但想到方才在梦中城隍老爷说的话，他那颗悬着的心，也彻底安定了下来。
没事了，没事了……
陆征拍了拍自己的胸膛，他看了一眼熟睡的阿爹阿娘，接着便老实躺了下来，安心的睡了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