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贵妃不想让宁成文当这个新科状元。
几乎是她一开口就能让人感觉到的。
云妃不知道二人之间可有什么过节,但在情在理她自己是受到了宁馨恩惠的。
所以,她觉得自己理应开口拉拔一句。
“皇上~ 妾身听说这得是海晏河清的盛世之中才能出一个六元及第的状元郎呢,宁会元的出现还不正就是应了这句话,就说明了您是一位贤主,您治下的江山稳固,就连文曲星也愿意下凡到咱们这儿来!”
云妃说话绵绵软软,声音也甜甜的,听着很是让人喜欢。
皇上本就有意于此,在被云妃这么一勾拉,自然就更加高兴。
殿试还没开始,现在说点谁做状元属实是早了点。
但他心中已经有所意动。
父皇在位时也没有遇到过一位六元及第的状元郎,自己却遇上了,这不正就是说明了自己是一位贤主,能够万古流芳么。
““行了,前朝之事,你们这些后宫的嫔妃本也不该插嘴的。””
他随口一句话将这个话题收了尾。
让还想要分辨几句的越贵妃一时开不了口,只能忍下这一股子的火气,没好气的瞪了云妃一眼。
云妃倒是无妨,反正现在她一身荣宠,早已经不是过去随随便便就能被欺负的那个人了。
这俩人亲亲密密,越贵妃自然心里不爽,但她实在是个聪明人,没多会儿就又将话题引回到了自己最最擅长的领域。
“圣上,那位大师说的那个金丹,如今已经在炼制了……”
此言一出,皇上眼珠子都泛出了绿光。
没有一个君主没有长生之心的。
他自然也是有的。
尤其这几年身子渐弱,太医御医想了无数办法也没有让他的身子好上分毫,他自然是只能将希望放在这些歪门邪道上面。
而他身边的这位越贵妃,恰好便专擅此道。
“那你给朕说说……”
皇上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云妃气的也是肝肺都要冒烟。
她母家父亲供职于翰林院,也算是书香门第,她自幼读过不少古书,也懂得许多事情。
所以她深知什么金丹妙药,多数都是来哄人上当的法子。
可这话是万万不能说给皇上听得。
她也只能看着越贵妃小人得志的在皇上身边叽叽咕咕说起那些毫无根据的神仙之事……
从养心殿出来已经是晌午。
越贵妃由太监引着路,一路朝向自己的宫殿方向走。
绕过一处隐秘的树林,养心殿的太监折返。
突然一个年轻男子蹭的从树后面站了出来,直直的拦住了她的去路。
“贵妃娘娘安好,您是不是忘了之前答应过本王什么事儿了?”
来人不是旁人,正是皇上新封的衡王殿下。
他长身玉立,眉目凛然的立于越贵妃面前。
宛若一柄已经开刃的宝剑。
越贵妃被他吓了一跳,却也不敢大声,只低声叱道:“你怎么回事,不是说好了在宫中我们之装作不认识么。”
顾绯冷声:“装作不认识?那个大理寺少卿都已经查到石门去了,冯大人家的孩子是我替你问的生辰,很快他们就会查到我头上来,你以为你还瞒的住吗?我已经查过了,所有在你手里丧命的孩子生辰都是一样的,你到底是在做什么!你若今日不说,我马上就禀报到圣上那里去,看你有什么借口杀如此多人。”
他气势汹汹。
仿佛抓到了什么把柄一般的样子把越贵妃逗笑了。
越贵妃进宫时年纪不大,现在虽然已经待了许多年,但仍旧是个二十多岁的女子。
与顾绯看起来样貌并没有差多少。
听他如此威胁,越贵妃冷笑一声,朝前走了几步。
顾绯蹙眉,原地不动。
不为她的试探而妥协。
二人对峙良久,越贵妃她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小子还真有几分胆色,但我要告诉你的是,你以为皇上不知道这事情吗?你以为我弄死那么多的孩子阵仗那么大,背后没人为我撑腰吗?”
“你……你胡说。”
顾绯眼睛瞪得很大。
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反驳这个疯婆子所说的话。
是啊,那么大的阵仗,几乎全京城都知道的事情,皇上这边却是在许多的大臣一起上报以后才有了定夺。
联想到皇上近些日子的病情,有个不好的想法很快在顾绯心中蔓延开……
好恶心……
好恶心……
见小少年神思不属的样子,越贵妃也知道这小子怕是已经参悟了其中的关窍。
不愧是圣上属意的下一位君主,着实是有些聪明的过分了。
他既然已经猜的差不多,越贵妃也就没有了追打落水狗的打算,只是手指在顾绯的胸口小小的滑动了一下。
笑容暧昧,说道:“你的那个小丫头,昨日也回城了,你猜是谁送她回来的?”
“谁?”
顾绯最近这些日子一直在查这个案子的进展,并没有留意到宁馨回城的消息。
自然也就更不可能知道她是谁送回来的。
“大理寺少卿的心腹,那个叫楚慎的,听说是他把人送回了宁府的。”
楚慎?
顾绯略略蹙眉,然后很快想起了这个人的身份。
他们过去是有过一面之缘的。
是个很清爽的年轻人。
总是跟在墨卿渊少卿身边,也是他手下的得力干将。
宁馨怎会和他搞到了一起??
结合大理寺最近在查的这桩悬案,顾绯不敢想,不敢想宁馨到底又知道了什么可怕的消息。
洞破天机的人在这个时代是没有出路的。
宁馨不可以。
顾绯转身飞奔出了宫内。
越贵妃看着他的背影沉思许久。
她也不懂了,这小子对那丫头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呢??
……
今日,是宁馨回到家中的第二日。
她看起来与平时没有什么区别,还是甜甜糯糯的。
会安排吴妈做好吃的晚饭,还会时不时进到宁成文的房间里,指点几句他的功课。
甚至会坐在房间里给在淮南管书会的负责人写些书信。
看起来一切如旧。
可宁成文知道,这样的馨儿和往日区别太大了。
“馨儿,你要聊聊吗?”
这日晚饭之后,宁成文拦住了又要去后院看小鸡的宁馨。
他觉得女儿是想用许多事情填满内心的空洞。
可是,哪有那么容易被填平呢?
“怎么了爹爹?”宁馨眼睛弯弯的回头看他。
宁成文心里咯噔一下,他甚至看不见宁馨眼中的光亮。
这孩子到底是经历了什么啊……
楚慎当时送她回来的时候只说宁馨在外面遇到了些事情,但没有受什么伤,叫她在家好生休养。
没看见于四叔和李贵。
梧桐也像受到了什么惊吓,傻兮兮的。
宁成文不敢问宁馨,只能自己一日一日的陪在女儿身边,怕她情绪不好。
可事到如今……
宁馨淡淡道:“没什么事情啊,日子还是要照样过得,不管有谁没谁都要过下去。”
叔爷和李爷爷都走了。
是想要让她能够好好的生活下去。
“爹爹。”她转过身走了几步,走到宁成文的近前,认真的拍了拍他的肩膀道:“马上就要殿试了,你有没有准备好。”
这一次有着五元及第名声的宁会元,其实直接六元及第的可能性是非常大的。
但也不排除会不会有人使绊子。
宁馨觉得,所有人都为宁成文走到今天这一步出了很多的力气。
那么他必须得考出一个好成绩才行。
“准备好了,馨儿放心。”
宁馨想的这些,宁成文自己也想到了,他确实也非常认真地准备过了。
可无论怎么样,他还是想要问一句于四叔和李叔都去哪儿了……
馨儿到底经历了些什么,才变化如此之巨大的。
宁馨看得出来他想问什么。
她也知道有些话就是不能说的。
于是,她想了想只道:“叔爷和李爷爷以后再也不会回来了,若是你感念他们的恩德的话,切记,一定要努力,好好考取这一科,才不枉费大家的付出。”
宁馨语气平静。
已经不再是过去每次给宁成文|做动员时候那副打了鸡血的样子。
她来这个世界以后,曾经最大的主线就是带领着宁成文在科举这条路上奋勇向前,所向披靡,考到最高峰。
可是现如今,这一条任务主线她好像马上就要完成了。
下一个任务……
“小小姐,衡王,衡王殿下来了!”
阿林快步跑进来禀告,可他还是迟了一步,顾绯几乎是跟在他后面就跑了进来。
宁馨坐在椅子上,抬起小脸正好就对上脸上都是汗水的顾绯。
她忽然就想起来。
那一年初遇的时候,顾绯一身红色的斗篷,小少年笑容明艳到,几乎晃眼的样子。
宁馨心里难免有了一丝波澜。
曾经那样好的一个少年人,怎么如今变成了自己的仇敌呢。
她眼眶有些微微泛热,想到自己很害怕的一个词,物是人非。
“爹爹,你先出去一会儿,我和王爷说几句话。”
可是直到现在为止,她甚至还能分心安抚宁成文,叫他离开战场,不要听到自己和顾绯之间的对话。
“馨儿,可是……”
宁成文当然不愿意。
但宁馨只是抬头看了他一眼,其中安抚意味可见。
他莫名的就像是被摸了头的小猫咪,乖乖的朝顾绯躬了躬身,然后转身出了房门。
这屋子是府内的花厅,很宽敞。
宁馨坐在主位上,顾绯作为客人,没人让他,他也自动自觉的坐在了宁馨右手边的下首第一个位子。
“小不点,你听我解释。”顾绯着急。
宁馨却是淡淡一笑,然后抬手拦住了他后面的话。
“不必,衡王殿下,你是王爷,我不过是一介草民,有幸能和王爷做过几日朋友已是草民的幸事,怎能还要王爷跟我解释什么。”
她是恨顾绯的,可好像又没有那么恨他。
错了就是错了,错就错在自己最开始就不该相信顾绯。
本来就是利益两方,她怎么敢相信顾绯真的会放他们走呢。
而且……那些黑衣人还说了,不管怎么样都不许伤害自己……
呵,这八成是这位衡王殿下给他们二人友谊留下的最后一点点仁慈了吧。
那自己还真该感谢他了呢。
顾绯一时语塞,他想说那次刺杀不是自己安排的而是父亲淮南王。
可父亲也是为了自己,这样说出口,难免有些落井下石。
正踌躇着不知如何开口的时候,宁馨突然又道:“你放心吧,我叔爷、李爷爷都死了,你的那些人太厉害了些,但还留了我一命,真的要多谢王爷。”
“我、我……我不是……”
顾绯手足无措,想要解释,却怎么也不知道从哪儿下口。
宁馨看他的眼神几乎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顾绯受不了这样的小丫头。
半晌,他突然问了句:“你……是要与哥哥为敌了么?”
“是。”宁馨看也没看他,坦然道:“我此后一生都将与你为敌,你以后别想有好日子过了,我宁馨就算是死也要把你拉进沼泽,让我们一起腐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