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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尔身负皇命,为管军万户,却丧师失地,如何解释?”

伯颜看着跪在面前的范文虎,气炸了。

被宋军打败就算了,居然是兵变,这尼玛……

范文虎解释道:“丞相,实乃特木尔苛待新附军,衣食不能供给,怨而生变。”

甩锅速度一流。

死人不会开口。

当初他率兵支援襄阳,张贵出城接应,至龙尾洲,听到风声鸟叫,误以为元军来攻,惊吓之余连退三十里。

此后元军捕获逃兵获得情报,便派一支军队伪装成宋军驻在龙尾洲以逸待劳,张贵奋力杀到龙尾洲时,已精疲力竭,又中元军伏击……

事后,范文虎的解释是:“张贵失期不至,为保大军,不得不退。”

不管别人信不信,反正贾似道信了,没给他半点惩罚。

伯颜可不像老眼昏花的贾似道那般好糊弄,喝道:“尔为主将,岂可委过于人?”

“丞相明鉴。”范文虎叫屈道:“我虽为主将,特木尔却不把我看在眼中,大小事皆决断,我若过问,轻则诘责,重则痛骂,何敢抗辩?

朝廷以汉制汉,各将却不把南将看作自己人,为之奈何?”

伯颜骂道:“尔失台州,若非顾念朝廷大局,岂止降职?如今再犯,不能轻饶。

削万户,贬为千夫长,统管随同而来者攻打东关驿,若能先登,皆赦免,不能,必儆效尤。”

“丞相,区区四五百人,如何打的进东关驿?”范文虎又看向吕文焕,说道:“都督,尔为我等之首,请为我解释一二。”

吕文焕别过头,就当没听到。

真以为降臣是好当的?吕文焕其实也憋屈的很。

如果范文虎靠谱些,说不得就把襄樊支援了,也就没后面这么多破事,奈何侄女婿不给力啊!

吕文焕不开口,其他降臣自然不会说话。

范文虎无奈,只得又求伯颜道:“丞相,非是下官不愿出战,实乃……实乃……”

实乃小人怕死。

求情都不利索,伯颜大失所望,不耐烦地说道:“大军正要攻城,速去准备,但有延误,军法从事。”

说完,伯颜起身离开。

“丞相……丞相……”范文虎想要追赶,却被左右拦下。

刘英拉住范文虎,低声说道:“殿帅,整军备战,或有生机,继续啰嗦,必死于军法也!”

范文虎又气又急,说道:“岂不知唇齿相依乎?”

“不敢高攀,殿帅保重!”刘英拱手离开。

刘英本是统制官,元军至乍浦时投降,按道理来讲降臣之间应该守望相助,事实却非如此。

各有龃龉,相互轻视,尤以取笑范文虎为乐。

归根结底,无非是羡慕嫉妒恨。

范文虎起步是依靠的老丈人吕文德,也就是吕文焕的兄弟,吕文德是贾似道心腹,范文虎顺势攀了上去。

这种背景,谁不羡慕嫉妒?

无尺寸之功却任副殿帅,投降后又为两浙大都督、中书右丞,坐失台州依旧是管军万户,谁不恨?

巴不得他去死呢,刘英以“殿帅”讽刺也就可以理解了。

失魂落魄的范文虎回了营,同行回来的军兵立刻围上来询问结果。

大元军法,失上官者斩,他们还是希望能够戴罪立功的。

得了结果,军兵欢喜无限,范文虎依旧失魂落魄。

日上三竿时,忽剌出领着千余人到来,喝道:“范文虎,速速出营备战!”

范文虎内心一惊,连忙陪笑道:“万户……”

忽剌出毫不留情,喝道:“某乃千户,莫要啰嗦!”

范文虎依旧说道:“昨夜酣战,又回奔大军,实在是精疲力竭……”

锵~

忽剌出抽刀喝道:“欲试刀利乎?”

有伯颜的吩咐,忽剌出是半点不留情。

伯颜也不是歧视范文虎,只是他撞在了枪口上。

当初为了快速平定江南,元庭制定了以汉制汉的大方略,降官降将一概留用甚至提拔使用,然而半年来,多有无能、贪鄙、害民者,伯颜想要杀鸡儆猴,只是碍于当初承诺不好下手,如今范文虎再犯,不干他干谁?

范文虎没法,只得领兵出营。

原本八百余人,路上跑了一半,仅有四百多,多是北地汉军。

到了阵前,只见三十架回回炮一字排开,同时对着土墙狂轰。

雨水浸泡多日,土墙酥软,一发巨石上去,立刻就是大段的倒塌。

昨日轰击一天,三道土墙多有缺口。

此时,第一第二道土墙之间已经没兵驻守,都缩在二三道土墙之间的三角架下面。

苏琦半坐,靠着木梁打盹,旁边的谢先文直勾勾地盯着他挂在腰间的天雷,终究没忍住好奇,伸手去摸了摸。

天雷之威,内外莫不神往,实在是控制不住自己。

“手感如何?”

谢先文连忙缩手,见苏琦似笑非笑地盯着。看着他,脸一红,说道:“如寻常瓷器,只是外界如何裹了草绳?”

“瓷器虽好,却易碎,因此外界裹瓷瓶,防止磕碰,投掷亦不会碎。”解释了一句,苏琦又道:“此乃郡主设计,如何?”

“果真精妙。”谢先文道。

苏琦说道:“官家曾言,军中无小事,细处皆备,战无不胜,尔在军中多日,可有收获?”

“略有所得……”

哔~~

刺耳的哨子打断了谢先文,二人探头去看,只见一部元军举着盾牌抬着木板往前狂冲。

不止一部,除了运河这一面,全都有元军发动冲击。

黑压压,乌泱泱,仔细一看却发现,散得很开,只以五人一组,一颗天雷扔过去,至多能杀伤一二十。

这时,只听一声呼啸,无数碎石从天而降,砰砰声不绝于耳。

一二斤重的石头,砸中脑袋必见脑浆,砸中身体筋断骨折,绝无幸免得可能。

好在宋军要么缩在三角架下,要么用大盾盖住了身体,并无伤亡。

都是血浇的经验,也幸亏阴雨天气给了准备的时间。

不一刻,元军铺了木板,冲过第一道土墙,宋军连忙起身,在第二道土墙之间列阵。

双方弓弩手同时放箭,疯狂输出。

只是伤害不大,弓箭这玩意,甲盾齐全的时候,就是迟滞扰乱的工具,除非神臂弓一类,可惜神臂弓难生产难使用,数量确实不多。

“整队,列阵!”元军各级将官顶着箭雨呼喝,并不急于发动进攻。

双方靠的近,天雷扔过来,元军固然会有伤亡,宋军也不好过,回回炮也是一样的道理。

拼硬实力的时候到了。

苏琦拉起谢先文,弯腰借着障碍跑回第三道墙后面,直勾勾地看着城内望斗,生怕自己错过了军令。

新的军令尚未下达,双方已经撞在一起。

长枪捅长枪,盾牌顶盾牌,顷刻间,兵器交接,惨叫连绵不绝。

宋军多新兵,元军多新附军,战斗力相差仿佛,就此纠缠在一起。

范文虎被忽剌出强逼着进入阵地,自己也不上前,只喝令麾下“给我杀!”

后方,伯颜见宋军迟迟未投掷天雷,不由疑惑:“我军四千人出阵,张世杰如何按耐得住?”

“或许压力不足,是否增派军兵?”吕文焕说道。

很淡定,全然不在乎自己的侄女婿就在里面。

伯颜摇摇头,说道:“只怕有诡计,再看。”

他在看,张世杰同样在看。

外围弓箭手中,有百多个元兵手持强弓却不发一矢,旁边有弩手盾手陪伴,看着很是奇怪。

张世杰把望远镜递给杨镇龙,自言自语道:“伯颜想干什么?”

杨镇龙看了,说道:“莫不是以神箭手对付天雷手?”

“定然如此!天雷点燃,敌我不分,若是不能投掷而出,损害必重。”张世杰拍手说道。

杨镇龙接道:“却不想伯颜如此奸诈,若是守城时用,我军伤亡定重。”

几句话的功夫,元军再出一部军兵,目测六千,看着似乎不怕天雷的样子。

要知道伯颜此来只有两万军,即便冲阵多是新附军,全部交代了也会元气大伤。

“看来那厮也是发了狠!”张世杰冷冷一笑,说道:“下令,各部依次退后。”

见宋军后退,元军士气大震,厮杀的越发分离,范文虎本来想躲在后面摸鱼,却不想忽剌出来到近前,用刀子指着他喝问:“莫非不知军法乎?”

范文虎回道:“我乃国朝大将,尔区区千户,何敢逼迫?”

忽剌出厉喝道:“吾奉丞相令督战,若有不从,皆可杀!”

若非看在吕文焕的情面,早就一刀剁了,啰嗦这么多。

范文虎不敢以身试法,一咬牙,冲进了第二道墙后面。

打是不敢打的,缩在后面继续划水。

前有元兵阻隔,刀剑不得临身,范文虎略略松了口气,发狠道:“等某出去,必有回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