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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师惨胜,鞑虏必知王师天雷无多,定大举来攻,无天雷相助,营寨不足据守,臣意退守东关驿……”

待陆秀夫读完奏报,赵昰说道:“张卿退守东关,诸位意下如何?”

陈宜中说道:“枢密使亲自领兵,进退皆可自专,臣以为无须疑虑。”

就算有疑虑也没用,因为奏报抵达的时候,张世杰已经后退了。

不要说张世杰,就算吕武甚至杨镇龙独立领兵,也是有这个权力的,事后补一道奏报就行。

中枢授予阵图,结果地方地势改变,大军不得不于水里扎营的事情,本朝是绝对不会发生的。

赵昰问道:“既如此,如何增援?”

陆秀夫回道:“令福州兵入温州,温州兵入台州,台州兵抵前,依次换防,可加快速度。”

赵昰道:“枢密院筹划此事,务必尽快增援前方。”

这时,接替于文罡位置的彭震龙进来拜道:“启奏陛下,江浙海师上下将至温州。”

赵昰起身道:“摆驾,朕亲往迎接。”

“陛下。”陈宜中劝道:“失利之师如此荣宠,得胜之师又当如何?请陛下安坐,由枢密院着人迎接便可。”

赵昰说道:“上下血战,杀敌甚众,虽败犹荣,朕当抚慰,以固其心。”

章鉴说道:“败军之将无以言荣,陛下不当以个人感情行事。”

赵昰下意识地看向了陆秀夫。

这个时候,枢密院同知不说两句公道话是说不过去的。

“臣以为丞相所言在理,陛下不当亲迎。”陆秀夫说道:“江浙海师本该封锁钱塘,袭扰海岸而分元虏之兵,然陈胜兴贪功冒进,直抵江口,使海船不能发挥其长,损失惨重。

海师撤离,元虏从容用兵,前线压力剧增,枢密使不得不退,此乃陈胜兴之过,陛下尤自示之恩宠,实乃赏罚不明。

长此以往,制度败坏,上下骄纵,不知荣辱,事必坏。”

万万没想到,你个浓眉大眼的陆秀夫会背刺!赵昰被噎了一下,又道:“陈胜兴有过,其下岂有过乎?”

因为打扫战场的是元军,具体战果没法统计,但是保守估计击沉敌船百二十艘,从单纯的战术上讲,其实是胜了。

战争嘛,不以一时一地得失为念,然不能不谋全局,从大局看,陈胜兴失败的后果还是很严重的。

张世杰顶不住压力后撤,刘羽、钱乙不得不分兵来助,这个影响是连锁的。

陈宜中说道:“陛下爱兵,然需有度,心怀忠义者,知耻而后勇,无忠义者,虽优渥以待亦如吕氏,陛下明察。”

赵昰起身转了两圈后,对陆秀夫说道:“同知替朕迎接,宣示朕之抚慰。”

“臣领命。”陆秀夫告辞而出。

没到码头,就见无数百姓翘首踮脚看着江上,当然,有仪仗与护卫开道,倒也挡不住路。

陆秀夫到了前面,只见江面上三十余船一字排开,缓缓而来。

船壁大洞、船帆消失、桅杆不见……都是狗啃一般,就没有完好的。

江风吹过,岸上众人能轻易嗅到烟熏之味,还有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当头一船靠岸,陈胜忠与万青抬着陈胜兴下来到了近前,施礼道:“罪将陈胜忠(万青)请罪”。

“起来说话。”陆秀夫走到近前,问道:“陈统制如何昏迷?”

陈胜忠说道:“创处忽生脓疮,因此昏迷。”

陆秀夫看他伤口,只见胳膊上被捅了个对穿,伤口红肿,又有黄白之水流出,不由问道:“何以不报?”

“原本以为不重,却不想……”陈胜忠情绪低落,不想说话。

“速速送往太医院诊治。”陆秀夫吩咐一句,又道:“陛下本欲亲迎,然与制不合,因此受阻,尔等当知晓。”

“谢陛下关爱。”陈胜忠抬着陈胜兴匆匆走了。

后面陆续下来诸多伤患,都是症状轻微的,陆秀夫不免安慰两句,道:“尔等战败,陛下并未见责,奈何制度如此,不能亲迎,望尔等谨记此刻,再战得胜,陛下必然亲迎。”

“臣定然再胜。”孙同表态。

他由巡检从军,上船为指挥使,此次也挨了一刀,幸好不重。

作秀完毕,陆秀夫汇报了情况,赵昰说道:“大将伤重,朕亲自探视,理所应当。”

这下子可没人阻拦了。

陈胜兴是统制,实际应该看作都统制,已经是独掌一方的大将,确实可以去看望。

到了太医院,陈胜忠、万青立刻大礼参拜。

“免礼。”赵昰分别扶起二人,道:“尔等血战一场,当休养生息,以备来日。”

“陛下如此厚爱,臣惭愧。”陈胜忠说道。

赵昰说道:“胜败乃兵家常事,尔等回营,当集众人反思此败之因由,免得重蹈今日之覆辙。

朕对尔等寄予厚望,假日时日,定然称雄四海,天下未有敢直视者。”

“臣谨遵圣谕。”陈胜忠接道。

勉励两句,赵昰走进室内,只见朱明拿着小刀捅进陈胜兴胳膊里,剜来剜去,削出一片片血肉来。

那血流的哗哗的。

手术是能做的,不过无法止血,输血仍在研究之中,成败多看天意。

不一刻,朱明收起刀子,用盐水清洗伤口。

幸好陈胜兴处于昏迷中,又用了麻醉散,否则非得痛呼不可。

缝合、敷药、包扎,一套流程结束,朱明才来见礼。

“免礼。”赵昰问道:“情况如何?”

朱明说道:“创口清洗未净,因此化脓,臣已经刮去腐肉,想来无碍,只是……”

“但说无妨。”赵昰说道。

“经脉受损,力气损失大半,平常倒是无碍,只怕提不动刀。”朱明回道。

“啊~”陈胜忠忍不住叫出来,满脸背痛。

对于大将来说,提不动刀和死了也没什么差别。

“值得甚么!”赵昰回身说道:“为帅者临阵搏杀已是落了下乘,帅者,将将之人也,如今提不动刀,正好动脑。”

“臣受教。”陈胜忠附身行礼。

赵昰说道:“伯起战败受伤,不予惩罚,尔为副统制,当整顿舰队,尽快恢复。”

“谢陛下宽宏,臣领命。”陈胜忠应下。

赵昰摆手,道:“尔等看视伯起,朕去船场走一遭。”

“恭送陛下。”众人行礼。

目送赵昰消失,万青忍不住叹道:“陛下虽年幼,却英明神武,不枉大兄带我等来投。”

陈胜忠说道:“只恨不能取胜,颜面尽失。”

“二位将军不必懊恼。”朱明说道:“此战损失虽重,元虏亦不好受,待恢复,报仇雪恨以报陛下不迟。”

这边闲话未毕,赵昰到了温州船场。

少府卿李祥之带着一干工匠来见,各船纲首同样跟来。

抚慰了各船长后,赵昰问道:“各船皆有伤,何时能够修复?”

船场首席大匠代玉说道:“因为赶制内河战船,人手木料皆不敷使用,非得一年不可,若是拆解几艘船,或可提前半年。”

赵昰点头,说道:“将来北上,定是海陆并举,海船乃是关键,当多招募学徒。”

李祥之道:“臣等已在招募,只是多少年,尚不足用。”

赵昰又道:“流求新开,必多林木,当遣人探查,或可得良木。”

李祥之说道:“陛下英明,臣立刻去办。”

造船木料特别是龙骨对树木要求很高,但近处难寻,只能去深山老林,历经艰难砍伐运输回来,又要晾干后浸泡桐油再晾干再浸泡,非得反复三两年不可用,这一点,皇帝也无计可施。

赵昰看向各船长,道:“尔等经历大战,想来对战船有新的心得,当与百工商议改进,或可得新船。

莫要担忧糜费,少伤亡,便是军伍最大的节省。”

“臣谨遵教诲。”众人应下。

然后,赵昰就打道回府。

他对造船技术知道的不多,只能在方法上指点一二,别的还是要尊重专业的。

毕竟造船发展千百年,技术已经趋于完善,非外行人可以指手画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