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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千金之躯,如何能够做这粗鄙之事?且请歇着,老汉自己来。”陈老汉拦在赵昰面前,不肯让开。

“农乃立国之本,如何能说粗鄙?朕且试试其中辛苦。”

赵昰是来作秀的,如何能让一个老汉给拦了?坚持下了地。

看别人割稻子又快又好,貌似很轻松,自己上手不过一刻钟,腰就受不了了,手上也割出了几条血印子。

“大哥,速速回来休息。”杨氏心疼地不得了。

赵昰露出苦笑,道:“却不想如此辛苦,朕自当勤政爱民。”

“陛下圣明。”胡三省说道:“只是朝中事务繁杂,不该让诸臣耽误于田间。”

“朕本意是督促收割,并非是耽误朝政。”赵昰看了眼不远处埋头苦干的陈宜中等人,说道:“罢了,摆驾回区吧。”

呼~陈宜中长出一口气,直起身来锤了锤老腰。

皇帝要作秀,大臣当然要陪着,不然就是不忠不义的大锅迎面扣来,只是年老体衰加上养尊处优久了,实在是干不动。

陆秀夫年轻力壮,割稻并不吃力,只是三岁就开始读书,甚少务农,下田后手法生疏,效率着实不高。

厉害的还是少年亲卫们,三千人散开一排,并头往前,眼看着一大片稻子被割下,后方收拢稻谷、脱粒,现场称重后按约定分配,然后各自晾晒。

流水化作业,效率真不是一般的高。

眼看着收来的粮食流水价运往城里,马廷鸾开心地说道:“全赖陛下庇佑,今年风调雨顺,因此丰收。”

“风雨岂是人力左右乎?”赵昰果断甩锅:“雨者,水汽升腾至高空,遇冷凝珠而下,风者,空气对冲而起,皆乃自然规律,与人无干。”

马廷鸾眨巴眨巴眼,不知道怎么接。

本来只想拍个马屁,常规操作嘛,哪知道皇帝全不接招。

皇帝当然不能接。

风调雨顺是皇帝的功劳,干旱洪涝就是皇帝的过错,要么下罪己诏,要么开掉宰相,何必呢?不如讲讲科学,大家都省事。

温州这边热火朝天,处州衢州等地同样如此,为了保障收获,中枢派了不少大员巡查各地。

而在南边的广州,租税已经入库,剩下的就是民间自行分配,反正石碑就在那里,佃租超过五成的衙门见。

惠州河源县河湾乡李家村,李老五看着满屋子的粮食,不但没有喜悦,反而满脸纠结。

这时,他的儿子李宁走了进来,说道:“爹,真要把粮食还给李浩,这可是大几百石粮食!”

“不给又能怎么办?他家大业大,衙门里多有熟人,只怕会破家灭户。”李老五更愁了。

李宁咬牙,道:“王相公就在县里,不若举告,如此不但粮食不用给,田也能划到我家名下,不是几代积攒的产业?”

他家本只有四十亩田,勉强属于中产之家,之所以堆了一间房的粮食,另有四个粮垛,乃是因为大户李浩把八百亩田过户到了他家名下。

逃避打击嘛。

今年年景尚好,平均亩产一石五,佃户交租六百石,交税三成后剩余四百二十石,按照约定,李老五家留半成二十一石,余者属于李浩家。

黄金迷人眼,粮食同样迷人眼。

当初商量时觉得二三十石着实不少,但亲眼看着如此多稻子堆在一起,李老五不由在想,凭什么就要还回去?

此时儿子一说,李老五不由心动,带着担忧说道:“若是举告,只怕一并处罚,咱家这身板可扛不住。”

“爹。”李宁走进了说道:“我亲耳听王相公说了,举告者无罪,只罚逃税者,再说,以小博大岂能不冒风险?

留下田粮,不比儿子考中进士强?若是考不中,几代人也攒不下如此产业。”

“好,便去一试。”李老五下定决心。

父子俩没有磨叽,当即赶到县里,写了诉状递进了县衙。

王应麟看到诉状,笑道:“广东大户皆入吾毂中也!”

旁边,知县聂辉说道:“王公英明,此次各大户非要吃下这颗黄莲。”

“闲话休提,升堂,本官亲自审理此案。”王应麟进了大堂。

李老五父子一五一十把事情说了,又递上一张纸,说道:“李浩了为了万全,立下了字据,言明借予小人一千五百贯钱,以田地抵押。”

“倒也周全。”王应麟接过字据看了,笑道:“朝廷规定利息不得超过三成,他却做这大善人。”

“相公,只怕不好问罪。”聂辉担忧道。

“钱不交割,如何能够作数?再说,人证岂不来乎?”王应麟说道:“李老五,本官问你,那李浩可会催讨粮食?”

李老五回道:“会的,他家一万一千亩地,八百亩分予十户,皆不愿送还,他便挨家挨户亲自上门催讨,想来明后日便来我家。”

“如此,本官便亲自听他承认此事。”王应麟吩咐了李老五说辞,随后跟着李老五回家。

果然,李浩亲自到来催讨粮食,李老五按照王应麟教的不断推脱,诱使他把虚假过户田地的手段一五一十说了。

“果真好手段!”王应麟拍着手出来,说道:“虚划田地过户以逃税,补缴两倍税款,可愿认罚?”

“小人……小人……认罚”李浩犹豫半晌,颓然承认。

不然呢?

他贪婪,胆子却小,不然早就跑路甚至造反了,此时被听了个一干二净,如何还敢抗辩。

王应麟说道:“你家一万一千亩田,补缴三万三千六百石粮,若是不能给粮,以地抵税,一亩地抵二石粮。

过户给李老五的八百亩地归李老五,粮食不得追回,虚假借条作废,尔意下如何?”

“小人认罚。”李浩越加颓然。

一亩地抵二石粮食不可思议吧?但从国朝初立时,田价基本就这样子,高宗孝宗时出售公田,一贯一亩,千古未有。

要知道国朝人多地少,即便商业发达也不该如此,田价如此低,当然是豪强联手所为。

如今李浩碰到哑巴亏也只能吃下,否则就要兜着走。

当然,这下场比作奸犯科的豪强强太多了,最起码留下了五千亩地,而且安全无忧。

看王应麟如此轻易处置了此事,聂辉心悦诚服地说道:“相公手段高明,当推而广之。”

“人之初,性本善,嘿!”王应麟摇头。

若非为了教化万民,他都想把三字经改了。

十九岁中进士,次年任衢州西安县主簿,县民误以其年少可欺,输纳赋税时故意延迟,王应麟通通绳之以法,民皆畏服,无人再敢误期。

后来知徽州,豪强多不法,王应麟重拳出击,把一干豪强治的服服帖帖,如今总管广东,同样杀的人头滚滚,李浩这样的实在微不足道。

不管怎样,夏收完毕,粮食入库,民间粮价应声而落。

而各处官府的任务也转到了运输上,各处官粮快速往前线集中,以供各军大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