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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只剩一个人的世界

婚礼邀请函、婚礼邀请函......稔寐在半睡半醒间迷迷糊糊地念叨着,她太过紧张,太过提心吊胆,以至于在用早餐时看到餐桌上装着物业费信封的账单而惊得将杯中牛奶打翻。

“未来,小心一点。”未知提醒道。

“用餐后不要忘了擦嘴,未来。”未知提示道。

“你最好快一点准备好,我还能送你去学校。”未知催促道。

“你怎么突然这么慢了,未来?我今天打工可能要迟到了。”未知埋怨道。

稔寐安静地坐在自行车的后座,荡着双腿,不断地忍受着未知婆婆妈妈的话语。

她并不记得,几年前,在异界的那所校园里,她也曾这样悠哉地坐在未知的后座,与他一起兜风。只是那时的未知还是一个有灵魂的青年,而非如今麻木的肉躯;稔寐也拥有着她的“自我”,而非只是一台面目全非、困于囚牢之中、被不断地缪称作“未来”的空壳。

“天啊!”在等候某一个红绿灯时,未知突然恼人地嚷道,“未来,你竟然忘记带那一大包住宿用品了,你是想风餐露宿,还是要我再费好大功夫接你回家住?你可从来不这样,我希望你——”

“别说了。”稔寐冷冷地打断道。霎时间,两人心中都燃起了一丝怒火,不过那怒火在稔寐心中变为了无助,而在未知心中终结为麻木。

两人沉默了一会,突然,稔寐毫不犹豫地下车,不顾众人的目光而揪住未知的领带,让早就承受不了眼前的妹妹身上发生的许多变化的未知瞠目结舌。

稔寐本想把脸凑近,却讨厌看到未知瞳孔中那栗色马尾眼睛少女的映像——那代替稔寐出现在人们眼中的未来的形象。

她瞪着未知,愤愤地说道:“好好看看我是谁,也好好想想你自己是谁吧!你可是超人类啊!你曾经拥有一台亲手制造的机器人小姐,还有那样精湛的技术去处理各种各样的机器,甚至还能预知未来!你不记得了吗,我们一起去过袋鼠岛,一起去营救你的妹妹,还狠狠地拒绝了异界军事部的邀请!你的理想、你眼里的光呢!?你看看你现在沦落成什么样子!就这样任凭自己沉沦、麻木于人类世界的琐事中,那我呢?异界呢?我就要遭受血光之灾了,而你还在这里婆婆妈妈耗费口舌!帮帮你那仍处于失忆状态的朋友稔寐吧!我们一起走出困境吧!......”

看着未知麻木的面孔,稔寐终是无言以对。她能看出来,眼前的人宁可拼命逃避也不愿意勇敢面对眼前突如其来的变化。而远比稔寐所预料的还要荒唐,未知竟直接骑车走了,留下稔寐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原地,面对人声鼎沸,面对无数冷漠而荒诞的目光......

或许那一双双眼睛里面也没有稔寐,他们所看到的,只是一个普通的人类小姑娘,在发着疯。而那小姑娘究竟怎样,与他们无关。投入关心,不会让他们的晚餐多一道菜,不会让他们的薪水增长一分,所以他们看不见。

稔寐心不在焉地踢着路边的石子,向着大学的方向走去,此刻她的一半仿佛也像其他世人一样麻木了,埋没于被光荣地称呼为“人生”的繁杂教条中去。

原来,我真的这样无力,什么也改变不了。抚摸着兜里的海棠种子,稔寐想道,一时间竟有些绝望得想摔倒在路边无声地痛哭。这就是“妖术”,这就是命运吗?让她沦落至此,孤独地在这冷漠的如机器(或许还不如机器)般运转的“世界”上生存着,甚至没过多久连存活也做不到,而只能迎接命中注定的“血光之灾”。

那既然如此,所谓的“预言”与簪花口中的“窥探命运”还有何意义?一切已无法改变。

可稔寐不愿如此,也不甘如此,她真希望自己能在片刻中幻化为那片为簪花揭示命运的星河,哪怕挪动一分一毫,只要能将她的“命运”微微调整。也好。她甚至宁愿自己回到那个盟主府的夜晚,在爆炸声中与整座盟主府同归于尽,感受着内脏因冲击与烈火而迸裂,也不愿在这条压抑的街道上前行。她的背上仿佛压着一只千斤顶,让她喘不过气,让她筋疲力尽,让她像驯服的牲畜一样在这个世界上卖力。

而这样的卖力,又有什么用呢?在其他人的眼中,稔寐已真正地消失殆尽,他们眼中的她只是未来。她的灵魂,将在他人的世界里不复存在,而仅仅苟延残喘于独属于稔寐的只剩一个人的世界。

站在校园门口的玻璃板前,看着玻璃反射的未来的影像,稔寐重重地朝那个人的肚子打了两拳(由于未来力气小,那两拳也没有多大力,不过还是引起了出乎意料的疼痛感)。她觉得,就算再痛苦,再遭受多少肉体上的摧残,这具身体,让她存在于这个世上的依托,也没有片刻能够代表“稔寐”这一人物。这不是她。此刻,这面目全非的模样是她最怨恨的东西,没有之一。

稔寐故意等到上课铃打响,才进教学楼,拖拉着书包,按照笔盒里的课表走到包容她的教室,占到拥挤的教室后方,看着一个个麻木的面容,端详着一架架沉重的眼镜,而丝毫不注意教师所讲的内容。

就这样呆滞地站着,于这纷扰世界中寻得一瞬安静的片刻,时不时地换一只手去提沉重的背包,或是为表面上好学,实际上只是在捕捉考试分数的学生让一让路。一直到中午,稔寐都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想。

她犹豫是否需要去食堂用餐,毕竟这身体不是属于她的,饿着也没事,她甚至还想故意报复性地糟践。可是,稔寐终究忍受不了大脑传来的一遍遍如闹铃般震耳欲聋的饥饿感,终究不习惯因疲惫而无论如何都迈不开的步伐,只好乘着午休的尾巴,购买了一份贵的不行却又早已晾凉的残羹冷炙。

拨弄着像被践踏过无数遍的淤泥的豌豆泥,戳着似乎传来阵阵臭味的五花肉,稔寐突然想到,对于人类生活的厌恶,是不是因为物质条件不如从前了呢?这里不再有管家、厨子等人的侍奉,不再有便捷的交通与信息系统,就连午饭也如此难以下咽,就连米饭也是异界的最次等级品。当然不会,稔寐想着,我怎能是这样肤浅的人?可她却因此惶恐,只因找不到一个近乎完美的逻辑,去说明她心头的绝望绝不是因物质条件的降低而造成。

可人类世界的物质情况的确需要适应,稔寐又想着,大概所谓的“物质条件”只是由对比而得出的,比不上前几日(看似遥远,实际上的确是几天前)的盟主府,便自然入不得她的眼,而大概再过几天,或许她也能够乐在其中了。如果人类世界的物质情况真的是那样不堪,为何还能驱使那么多人类如机器般为它奔波拼命呢?

片刻宁静的思考,也很快被打断了。空荡荡的餐厅里,不知从什么时候混进来了一群衣着下流的男男女女,揪着一个穿着朴素的女孩不放,好像是要她交出一张见面会的门票。本来还只是纠缠与交谈,突然,从一个桌子被推倒在地引起一片尘土飞扬后,那群人吵闹了起来,有男人的嘶吼、女人歇斯底里的尖嚎。不知从那个通道涌来了一群学生,嬉笑地看着热闹,没有一个人上前制止、宣扬正义,他们只是待那群男女得到“战利品”而离开后无趣地散了,留下被欺凌完毕的女孩一个人趴在角落里抽噎着。

这时,稔寐发现在楼梯口还躲藏着一个男孩迟迟未去,含情脉脉地复杂地看着她。可当他看到稔寐——也就是他眼里的“未来”时,却突然神色骤变,往地上吐了一口吐沫,无声地骂了一句,故作不屑地离去了。

稔寐呆呆地看着这场闹剧,由于从未见过这样荒唐的场景,一时不知该做些什么,只是本能地拿起手边还未拆封的饮料飞奔(以未来的速度,这并不算真正意义上的飞奔)过去,温柔地递给了她,准备好倾听与安慰。

可是那女孩却遮住了脸,惊吓着跑走了,只剩下稔寐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拿着饮料的胳膊悬在半空。

下午的课堂上,稔寐似乎不由自主地开始跟着课堂思路思考了,这是对于超人类来说很基础的大学数学课程,曾在稔寐的脑海中占据了一小块地,令她觉得很熟悉。虽然内容因早已学过而及其无聊,稔寐却终于找到了一个得以消遣的片刻。

处理着一道道无用的题目,稔寐又有了新的疑惑。此刻的她,算是“麻木”吗?失去了理想化的追求而沉迷于眼前的东西,像一台机器一样计算着。倘若这就是“麻木”,那是否意味着,她也会渐渐被人类世界影响而变成未知那样的人?那是否意味着,其他的一切琐事,也像此刻的几道练习题,虽然于稔寐而言缺乏意义,却好像能够忍受,甚至能从中体会到一丝轻松之感?

那是否意味着,我可以“麻木”下去呢?稔寐想着。不,这些神圣的理论,天才的法理,定不能被称之为“麻木”,其麻木无味只表象大概也只是人类的行为塑造使然。倘若将这节课至于异界的那所学校,超人类一定会有更丰富的探索、更广阔的思考,是否能产生创新、引出新的结论,也不一定。

或许我应该提出我自己的观点,去影响冷漠的人类,稔寐想着,却又立刻否定了自己——她有努力去想,却发觉未来的大脑使用空间有限,她的全部神经乃至整个躯体已经变得“麻木不堪”了,根本不能对稔寐灵魂深处的叩问与呼唤产生一丝反应。往日稔寐在异界用自己的身体思考时,探索思维的界限时,每每挖掘出一片丰富多彩的世界。可当她踏足与未来的思维边界时,遇到的确实一片空白,确实一片硬邦邦的障壁,无法跨越,也无法移动。

稔寐恨不得从腰间抽出一把剑来,重重地向那障壁挥去,向一名人类故事中的屠龙勇士,将那障壁打得头破血流,去探索那障壁之外的思维世界。

可她不能够。

此刻,以人类的身体存在的她,是那样弱小,那样无力,只能任凭自己被潮水般的人流冲刷着,在孓然不知中变得和他们一样麻木,一样冷漠......

最后一堂课结束了,晚霞于校园包裹着的天空中缓缓绽放。夜要来了,稔寐却不知该去往何方。她不想面对早已无法挽救的未知,却不清楚除了所谓的“家”,自己还有那里可以留宿。

就这样漫无目的地在广场上走着,仿佛妄图像这样熬过黑夜。突然,一个可爱的身影出现在了稔寐身后,纤细的小手钩在了她的左臂上,散发着鲜花香气的橘色短发轻轻地倚靠在了她的左肩,甜甜的樱桃色小嘴微笑着,乌黑的长睫毛一下一下地扇动......

“未来,你要去哪呀?难道是新开了一个用视力测量太阳落山后底部大气亮度变化的课题?”苏苡萱爽朗地问道,还轻轻地笑了笑。

她还是那个会说俏皮话的苏苡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