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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旗 > 科幻小说 > 稔寐空间 > 间章 捉迷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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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突然忆起了一个片段,那是我的童年时期,于“监狱”的院子里晒太阳时看见的一副画面。

两个与我年龄相仿的女孩子。她们中的一个穿着普通的校服,干净朴素,另一个穿着洁白无暇的连衣裙,后背却有一处刺眼的划痕,像一只翅膀折断的痕迹。在她们的脸上,各有一条飘带,蒙住了眼睛。她们的世界想必变成了一片黑暗,只剩下近乎绝迹的微光。或许,她们连眼睛都没有睁开,只是任由自己盲目着,世界黑暗着。她们抬头,在黑暗中寻找着日光的方向;她们伸手,在盲目中寻找着彼此的存在。

突然,仿佛察觉到了一丝熟悉的气息,那穿校服的女孩回首,飞速朝着她心中的方向奔去,张开双臂,像是要去拥向什么。可她所奔向的前方只有平坦的道路与一无所有的空气,她的指尖也只是在刹那间滑过了裙子的边缘。“唰”地停下后,她的脸上只是显现出了短暂的失望,接着又似有期盼地向四周挥舞着双臂。她好像有些累了,又好像意识到了什么,蹦跳着转过了身,双手伸展着包围住她的小嘴,围成一个小喇叭的形状,高兴地呼唤道:“我在这里——”

另一个女孩听到第一个音节就立刻看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脑袋扭得比小鸟还快。她的双唇微张,露出些许欣喜的神色。可她没有奔跑,双臂也并未伸展,只是轻轻地一步步探着,双手摇曳着以保持平衡。虽然只前进了几步,可经过了这样漫长的时间,这样煎熬的等待,她有了一种抵达了终点的错觉,便停了下来,小心翼翼地抬起双臂触碰着,试探着。黑暗的世界里仍是一无所有,甚至连方才的声响也无影无踪,所触及之物仅有飘忽不定的风,所聆听之音只是树叶身不由己而发出的“沙沙”声。她抬头面对着风的方向,无措着,怅惘着,深陷于盲目中而无法自拔着。

殊不知,在那女孩寻觅的时间里,穿校服的女孩已奔向了另一处,挥舞着双臂,像是要乘着风起飞的鸟儿。又是她,欢欣地笑着,可爱地呼唤着。这一次,她把声音放得更大、拖得更长了,仿佛要触动院子里的每一个角落,甚至是在泥土下过着悠闲生活的小虫。

一丝不可名状的窃喜在连衣裙女孩的脸上一闪而过,可取而代之的是更强烈的紧张与迷茫。她的身体更加紧绷了,脚步迈得更小了,甚至连呼吸节奏也乱了起来。

那样地小心谨慎,还没走出几步,她的“目的地”,那穿校服的女孩,又移步到了另一个方向。

“喂——”校服女孩向四周招手,开心地呼唤道:“跑过来吧!”

连衣裙女孩的双唇颤了一下,仿佛想说什么,却不敢打破这种微妙的沉默。她只是强迫着自己克服恐惧,鼓起勇气,向着声音的方向试探着,步伐越来越大,直到双臂自由地挥舞起来,双脚离地。她开始奔跑,飞奔,在盲目中义无反顾地奔赴着。

校服女孩听到了远方传来的脚步声,惊喜地跳了起来,飞快地向着声音的方向奔去......

两只挥舞的手臂恰好错过,失之毫厘,仿佛冥冥之中存在着一条渐近线,铸成了一道无形的障壁,难以跨越,持续地阻挡着两人的触碰。

仿佛是因感受到霎时间的失去而被漫无边际的惶恐压倒,穿着连衣裙的女孩跌倒了,重重地跌在了路边的石头上,后背的另一侧也被划出了一道伤痕,仿佛那仅剩的一只翅膀也断裂了。面对着视野中的一片黑暗,她坚强地坐了起来,捂着膝上的另一道更为惨烈的伤口。她没呼救,只是沉默着,聆听着风的消逝。

另一个女孩听到那沉重的落地声便感知到了事故的发生,又拼命朝那声音的方向赶去,气喘吁吁。直到她的脚碰到了她的脚,她伸出一只手去迎接她伸出的手。

可跌倒的女孩没有理会,只是继续捂着伤口,沉默着,聆听着身旁女孩的呼吸。

站着的女孩却突然收回了她的手,仿佛被电流击中般抽搐了一下。同时,一颗豆大的泪珠从她的眼角滚落。她没有擦拭眼泪,只是摘掉那阻挡视线的飘带,转过身不去看她受伤的伙伴,而是去用视觉感知繁杂纷扰的风景,用心去感受不再盲目的清醒。她没说什么,也没再回头,只是悄悄地走了。或许只是兴致已尽,或许是不甘再度因盲目而错失,或许是不愿再体会那怅然若失的痛楚。

她的离去被另一个女孩听得一清二楚,可那女孩没有失望,没有流泪,更没有离开。她依旧在哪里静静地坐着,忍受着伤口的刺痛,忍受着白色连衣裙的肮脏,忍受着无边无际的孤独,忍受着失落与无望。她又像是在等待着什么,或许是等待着一切的终结,或许是等待着新的希望的出现,或许是等待着至极的沉迷......

或许,她是在享受着,享受着黑暗、盲目,享受着终极的沦陷与自我欺骗、麻痹,享受着那盲目带来的一丝不理智与疯狂......

她静静地体会着,关闭了视觉,甚至也不再聆听大自然的唏嘘与躁动,只剩内心中那糅杂着的虚无与执念。

直到夕阳西下,决然跃入山海之中;直到万物沉睡,一并回归无边的静寂;直到细雨丝丝下落,义无反顾地撞向坚硬的土地;直到冷风肆无忌惮地吹刮,无情地夺走蒙着双眼的飘带,无情地拆除令她麻木的障壁......

大概是冷风冷雨加大了她的痛楚,大概是她再次听到了另一个女孩的呼唤,她突然站了起来,淋着雨走了回去。但我坚定地相信,她仍深深地留恋于那义无反顾地盲目。

第二天,她遗失的飘带被风戏谑似地吹到了我的门前。我拾起破旧的它,轻轻地覆盖住了双眼。光线随之消失,却有无边无际的记忆与思绪涌入我的脑海,敲打着我的心房。

哪里来的盲目,对于我来说,这分明是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