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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旗 > 科幻小说 > 稔寐空间 > 第二章 未始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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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早已亲眼见到过异界。

每天晚上,当我熟睡后,我就会像做梦一样来到异界,那样地无缘无故,的确像一场梦,但后来机器人向我介绍异界时我发现梦中的世界和他们口中的异界一模一样。并且,梦境容易变得不连续且易被忘却,但我每晚的经历都是丰富、连续,且能够轻易地想起,就像白天所经历到的事情一样。此外,我来到异界的第一刻就有这样一个念头神奇地出现在了脑海中——我所见到的一切就是真实的,就像被某种神奇力量彻底催眠了一样,甚至不愿去对它产生怀疑。人类世界与异界没有一个是假象,毕竟多数人不会真正地怀疑他所处的世界的真实性。

虽然听起来有些抽象,但那时的我的确同时处于人类世界与异界,并且两个世界的“我”长相不一样,身份也全然不同(这里的“我”指我的意志,或者说是我记忆中以第一视角见证这一切的那个人)。或者说我是“量子化”的,既是那个黑头发的男孩,又是一位白发飘飘的中年男人——那是异界的“我“

第一次来到异界时,我只是单纯地觉得我睡醒了,一点也不困,并且很清醒。但是睁开眼后我看到的竟不是淡蓝色的墙壁,闻到的也不是消毒剂与麻药的味道,更没有机器人过来接待我。我感到很是惊讶,好像我患了精神病一样。不过很快地,一个事实突然涌入了我脑中。我得知(应该是本来就知道)我是一名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有着长长的白色头发,额前的白发蓬松地向两边分开,耳前两缕细细地垂到胸前。我的双眉很粗,淡灰色,双眼是琥珀色的,有些小,显得很疲惫,简直像个小老头,但长发与魁梧的身材给予了我别样的风度。我是一名校长,负责管理异界中央学院。异界中央学院是异界最好的一所学校,分为初级(教授人类世界小学与初中的内容)、中级(教授人类世界高中到大学前四年的基本内容,学生们进行比较浅显的科学研究)、高级(教授人类世界大学中所学的专业知识,学生们进行深度科学研究)。学校坐落于异界盟主管理的地区,每学年约有一千多人从各个地区筛选进入每一级别,平均下来约一百所学校中只能有一名学生进入异界中央学院。不过这所学校不是人人向往的,它之所以好,是因为它能够帮助每名学生充实地度过一生,我是指精神上的充实。它能够让每名学生在世界上发挥自身最大的作用。但这并不代表学生离开学校后一定会名利双收,所以单纯追求物质充足的人们没有选择这所学校。另一些没有来到这所学校的人要么是因为无法做出足够的努力已实现自己的梦想,要么是因为居住地区偏远,没有听说或考虑过这所学校。

我没什么能耐,只是个小小的初级校长罢了,管理的都是十二岁以下的孩子。在人类世界我是对孩童并无兴趣,可是在这里,这种感觉全然消失了,我反而开始喜欢他们,喜欢他们的天真烂漫。他们也爱找我说话,把秘密无私地分享给我。每天结课,总会有一群孩子像大树旁的花草一样围绕着我,并伴随着不舍的撒娇。我也会耐心地一一轻抚他们的脑顶。孩子们喜欢亲昵地称我为“未始叔父”,我也一直在尝试加入到他们的活动中去。我不爱像其他学校的领导人一样总是在讲所谓的大道理,或是像一名政治家一样发表言论,我更爱与他们聊家常便饭。

我法律上的妻子名叫苏弋琳,是异界军事部部长,数百年前苏迪先辈(一名勇气可嘉且十分坚强的女战士,后面会提到)的后代。她有着如火焰般的橘色过肩卷发,十分醒目,她总爱穿着黑色军装、大红色皮夹克与形如天使之翼的米白色披肩。用一个词汇简要概括弋琳就是“小巧”。她的卷发小小的,个头也有些矮,手在女性中算小的,肩膀与颈部甚至有些难以支撑上方的头颅,胸和臀部则小得可怜。但是弋琳的眼睛与嘴巴很大,她和祖先一样有着一双粉紫色葡萄般的大眼睛,长长的睫毛被仔细地梳理成流行款式,看起来竟像一只小洋娃娃。但她的双眉总是上挑着,有一股挑衅的意味,那双眼则充满敌意,谨慎地观察着你的一举一动,好像要寻找机会一枪打掉你一样。如纸般轻薄的嘴唇总是涂成大红色,双唇紧张地撅在一起,好像随时都要大声谴责或下达命令。弋琳有着强大的军事天赋,是一名优秀的军官,继承了祖先异界军事部部长的职位,她直接管辖的军队是最强大、最吃苦耐劳的一队。弋琳的战斗方式也很出名,她最擅长用火枪与弯刀,虽然这两个都是很老式的武器,但弋琳用二者近战从未败过。

我对弋琳没什么感情,但我也心知肚明这段婚姻是一份利益关系,而她正是主导者,我唯一能做的只有服从。但作为回报,我获得了这份校长的职务,能够与学生们接触的机会与长时间的假期,或者说“自由”。虽然这听起来有些不公平,但我已满足,这比人类世界的我自由多了,我能够随意地了解异界的城市(虽然仅限于盟主与弋琳的管辖范围但已足够大)。关于一个体系(例如家庭、公司)中的主导权因地区而异,如在弋琳这里女性军官往往很受人尊敬,不过在其他几个部门则是男性占上风了。我有时被弋琳压制得很难受。她总会把一些例如逛商场的杂活交给我,自己出去办事,有坏脾气就往我身上撒,然后懒懒地在沙发上翘着个二郎腿打开新闻播放器。由于她是部长,我们的家庭备受关注,每逢采访,记者们都会笑盈盈地将麦克风举向弋琳,弋琳也庄重地回答大部分问题,而我只能站在一旁陪笑,被所有人忽视。军事部中的男性大多像我这样,其他部门的女性也大多这样,我为此心寒。于是,闲暇的时候我总想着,当我成为了科技部部长我一定要好好解决以下这个问题,例如鼓励女性成为科学家、男性成为军官之类的。但这不现实。其一在于我不会成为科技部部长,其二在于问题难以解决,这是扎根于数百年以前的偏见,已植入每人的心中,拔掉它们就像拔掉整个森林里的所有树叶一样难,况且人不是一成不变的(方便起见,基于异界居民均为超人类,从今往后我就将超人类简称为“人”了)。

除了弋琳之外,我还拥有一个女儿和一个儿子。女儿比人类世界的我大五岁,儿子和人类世界的我同岁。两人继承了我的魁梧身材,在同龄人中身高出众。他们的头发都是金色的,眼睛像我一样是琥珀色的。女儿完美地继承了母亲的军事天赋,从小熟读兵法,与母亲常能谈论许久。她弯刀也用得很好,于是我们根据弯刀的形状为她起了个名字——苏月。儿子则完全没有母亲的军事天赋,他从小爱哭,对于兵器更是不屑一顾。为了夺走他的泪水,让他更加坚强,我们为他起名为苏泪。但令人失望的是,两个孩子都不是很自信勇敢,且在关键时刻都没什么主见。所以,我们为他们改了个昵称,从此叫他们弑月与弑泪(弑比苏听起来明显更令人生畏一些),以从名字上提高他们的威严。

那个世界的我呢,则叫做未始。起初,我并不明白这个名字的用意。

平日里,我最喜欢在界河——划清各个部长与盟主管辖区域的河流——旁边行走,欣赏着河水与两旁的白杨树。这里的白杨树也不像人类世界的那样狂野地生长着,在基因技术的控制下,他们长得很整齐,几乎都是一个模样——“最理想的样子”。白杨树中间时不时地能看到一些绿油油的柱子,那是光合作用机器,帮助维持这里的碳氧平衡。河水一平如洗,仿佛能在上面行走一样,感谢天空上的照明器使我看到这一切。照明器由无数个大约一平方米的小型飞行器组成,在千米高空,白天会发射出耀眼的光芒为我们照明,夜间会大幅度减弱光照强度并依照程序分别飞往指定地点进行充能。

时不时地,会有轿车从马路上经过,也会遇到像我一样的行者。这里的马路能够调整粗糙程度,以此配合汽车的前进。人们的出行方式主要为步行、驾车与传输,即使用量子传输机移动到较远的地方。一小部分人会选择地铁。

河对面是一幢幢大厦,每幢间隔50米,中间是小径与花园。异界没有高耸入云的山,主要因为这里的人没有这方面的需求。超人类的审美也与人类不同,他们最喜欢165~175之间的身高,没有杂色的头发,淡黄色的皮肤,清澈的声音与温柔友善的性格。他们有时会有些无礼,比如会随便走进一幢大厦并进行临时办公而不会遭到谴责。大家总是自来熟,每逢假期或节日,不论是否相识,见到后都会互相祝贺一番。你瞧,警卫们正向我招手,还向我询问是否需要一杯咖啡。超人类们总把彼此的命运紧紧地联系在一起,他们总在说“为了我们共同的幸福“之类的话,也总会尽力帮助需要帮助的人。这里的贫富差距没有人类世界那么大,至少人人都能吃得上饭,上得了学,有地方住。不过,令人惋惜的一点是各个部门之间还是存在着不可逾越的鸿沟——如果一起案件发生在了两个部门的边界,只要不过界河,另一个部门的人们就会不闻不问。并且,虽然人们之间相处得十分友善,友善的背后则存在着虚伪的针锋相对,笑是笑,刀是刀。在这氤氲般的笑颜背后,有人连连告捷,有人节节败退;有人肆意掠夺,有人千金散尽;有人无孔不入地挖掘,有人装作从未听闻。而这一切具体是如何发生的,几乎无人了解,人们只会尽力面对结果。所以,想要占领一个部门竟有些容易——只要你让所有能够直接影响到你的人承认你。人民不会在意是谁统领着他们,因为异界不存在文化交汇,他们只会在乎生活环境是否足够安全、舒适,所以夺权的过程中只要没有制造任何矛盾就几乎成功了。这听起来有些可怕,不过墨昙时代之后就从未发生过。

不过,我仍喜欢异界。在这里生活十分方便,视野也很开阔,更令我欢欣的是,我不再孤独了。

但是,每当异界的我入睡后,再次睁眼又要面临冰冷孤寂的监狱。我炽热的心每当雀跃后便会立刻被熟悉的味道稀释、冷却,知道再次感受到绝望,再次哽咽。我不知道命运为何要如此待我,不过值得讽刺的是,我的本身(我还是更愿意成为人类世界的我)即使明知自己的祖先都是异界科技部部长也完全无法逃离这所监狱,而异界的我没有经过任何努力便成为了一名校长。

可能你会感到奇怪,因为我时而喜欢,时而厌恶。不过我想说这两者是可以都存在的。人类世界的我在被机器人侍奉的时候感到快乐,一个人面对冰冷的墙壁或记忆时会立即厌恶起这一切;异界的我与他人交流时感到无比自在,被弋琳命令的时候又会抱怨我为何会落到她手中。

就这样,我睁眼又闭眼,突然来到这里又突然来到那里,反反复复。在习惯承受心理上如此大的差距后,我开始利用这双重身份研究起异界的过去,与我的家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