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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出窗外,天空中灰色的云雾已经消散了,太阳不知道什么时候钻出来的,慢慢下沉到了西边,巨大的火球悬挂在远处的楼顶上,停了一会儿,倏地躲到轮廓模糊的楼群背后去了,似乎受到了莫大惊吓。

春河想叫田园和梁山过来看看那个壮观的火球,可是等了很久,还不见他们回来。

他奇怪外贸部的人都去了哪了,像个疯子一样给梁山他们接连不断打电话发信息都没有回应。

过了很久,外贸部的人垂着头回来了,只是没见到被辞退的同事,也没见古芸和马保伟的影子。

春河看见田园刚回到座位上,又走出去了,可能是要去卫生间,就一路尾随田园,走到没人地方,压低声音,叫一声田园。

田园立刻站住了,回头看春河,问,“你怎么那么迟才回来?”

春河说,“钱龙送我到了咱们小区楼下,就说自己忙,开车走了,害得我一个人坐地铁搭公交回公司。”

“钱龙开车送你回家啊?”田园吐出舌头,说,“你面子好大呀!”

“杨花叫他送的!”

“哦,哦?她...”

“那事儿,怎么处理了?工钱发给他们了吗?”

“你走后,谢董和钱总就从外头赶回来了,召集外贸部的人开会了,说是发,打到工资卡里,但没说具体时间。”

“那张强,小Y他们几个呢?”

“老板叫他们先回去了,等收工资。他们也就没有闹下去的理由了,散了,走了。靠,闹个屁啊,闹不要时间吗,不用找工作了?还要交房租还要吃饭啊!喝西北风?”

“是啊!”春河沉吟片刻,说,“老板骂马保伟了吗?”

“骂他?春河,你个书呆子,老板疼他还来不及呢!钱克海开会时特意表扬了马保伟,说他做事认真负责,不怕得罪人,敢管,敢说,敢替公司争取利益。还说这次外贸部聚众滋事,动摇军心。你们啊,都不要胡思乱想了,要专心工作,能给公司创造价值的员工,公司都不会亏待,以后每个外贸部同事都要听马经理的话,服从马经理的领导。”

“这么说啊?什么良心啊?!”

“靠,良心多少钱一斤?公司想上市啊,不抓紧一点,对员工苛刻一点,业绩和财务报表搞好一点,能上市吗?”

“又是上市,不上市行吗?为了上市,把整个公司搞得跟个高压锅一样,有意思吗?”

“这你就不懂了,春河,今天听老板说,上市后公司才能做大做强,好好利用股市圈钱,家福要做行业第一,全国知名,就不能不上市。”

“唉,都是上市惹的祸!我听说,像这种克扣工钱的事儿,以前家福没有的,大家和谐的很呢。有些老销售说,以前,一二年前吧,他们过的很舒服啊,早上八点上班,下午五点准时下班,公司业绩也没见什么倒退,稳稳的,好好的,现在弄得几乎每天都要加班加点了...老板天天下任务,喊增长,而且强调新增,你若想一直吃老本,给谢董知道还行,钱总要听到了马上把你开了。每个员工都很苦逼,离职的人一批接一批,因为受不了。可不单外贸部,其他部门也差不多吧。我真的真的想不明白,这样的上市,究竟图个什么呢?”

“春河,你当了老板后你就知道了...反正刚才老板说了一大堆大道理,听得我晕乎乎的,梁山坐在我旁边,见我吊儿郎当的,手肘偷偷撞了一下我,不然我都快睡了。看见马保伟坐在钱克海身边笑的得意,我心里发凉发凉的,以后苦日子还没结束呢。”

“哈哈,”春河笑了起来,盯着田园的眼睛,说,“田园,你工作时间不长,成熟多了,懂的多了,不像以前那个田园了,业务这块,公司这块,不像书法诗词那么轻松,我真要跟你多学。”

“别忽悠我,有什么好跟我学的?我还不是跟你一样懵懵懂懂,经常出差错,被同事嘲笑奚骂!光姓马的,已经吊过我好几次了,骂我反应愚钝,不像做业务的料,适合画画,唱唱歌。”

“梁山可是恨死他了,咱俩还行,暂时没跟他闹翻。对了,我想起来了,这姓马的那么势利,一定喜欢钱,说不定背后还做什么业余投资呢,我就想找个机会给他推荐股票。”

田园马上往春河胳膊上锤了一拳,竖起大拇指,笑着说,“行啊,春河,你这招,高啊,真高。”

他俩相视而笑,田园又说,“股票那东西,我一直没看懂,也看不进去。大学时我们宿舍一个男生,不好好读书,画画,每天炒股票,整天精神恍惚,像吸了鸦片一样,啥事都不想做,只想盯着手机看。后来自己退学了,听说回去专职炒股了。你学金融的,哈哈,应该可以让马经理挣点钱。”

“你不也在投资公司学过几天炒期货吗?”

“别提那个骗子公司了,现在想那姓毛的老板,我还想打他。”田园依然愤愤地说,“怎么兜来兜去,咱们还是撞上这类公司呢,唉,天下乌鸦一般黑啊!”

他俩又说了一会儿话,就散了。

在他们租住的公寓里,等梁山铺纸磨墨,撸起袖子练毛笔字的时候,他俩把这个“卑鄙无耻”的想法偷偷告诉梁山。

梁山搁下毛笔,捧着肚子大笑一阵子,拍手说,“好,好,春河你这招,高啊...现在老板都罩着他,下面的人都拿他没办法了,特别是这次张强他们闹事后,此人只会更嚣张了,以后谁不服他,谁就走人,不服不行啊...”

忽然梁山似乎想到了什么,收起笑容,说,“嗯,不对啊,假如那姓马的是个老股民,怎么办?会听你的吗?还有,你给他推荐股票,真让他挣钱了怎么办,不反而成全他了吗?”

“你多虑了,就是要让他多炒股票啊,尽量分散他的时间和精力,别集中到咱们身上。”春河坏坏笑了几声,说,“他若是个老股民,也没问题…当然,没炒过股懵懵逼逼的最好了。这玩意儿,嘻嘻,有几个人能挣钱的啊?大多数人都亏得掉裤子。迷恋上炒股了,就像戒色戒毒一样,每天坐立不安,吃不下,睡不好,精神恍惚,容易出差错,咱们要的是这效果。”

“咱们平时跟他紧张,没什么交情,单纯上司和下属关系,关键是...怎么去亲近他,得让他先相信你才行呀。”梁山重新抓起毛笔,一边挥毫,一边说。

“对,咱们得先亲近他才行,”田园仔细想了一想,说,“不过这活儿不好搞啊,搞不好就让他觉得咱们有鬼,更防备,要不以后咱们就乖乖听他话,对他阿谀奉承,让他放松警惕...可是,去讨好他?那家伙,我呸,不配。”

“找杨花帮忙吧,杨花好像跟他关系不错...”

春河没说完,梁山的脸马上黑了,搁下笔,一句话不说,慢慢走到大厅里的沙发边沿,一屁股坐了下来。

春河和田园异口同声地问:

“你又怎么了?”

梁山表情痛苦,眼神板滞而空洞,一个人望着对面暗红色的电视柜,而且呆呆望了很久,眼睛也不见眨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