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何沉默些许，一身锋芒尽散，化为一句轻声：
“我知道了。”
见其罢手，夜清河回身望向应承欢，对其稍稍安抚之后出声道：
“齐二当真不在宗内么？”
夜清河自然是也是听到了方何刚才的话，但她却觉得，方何所言未必为真。
毕竟那个时候，他面对的是柳云霞，加上他与齐二当真不熟，或许根本请不动对方。
“是，齐师兄的确不在，夜师姐可是有要事寻他？”
“此事...”
夜清河刚说出两字，便是眉头微皱，因为她察觉到体内真气紊乱，下一波内伤爆发蓄势而发。
此刻不得已撤去用以伪装的修为，用来压制伤势，面色立时苍白了许多，周身气息亦开始忽隐忽现。
“师姐你..”
方何一字出口，瞬间发觉了师姐的异样，方才自己竟是没有丝毫发现。
“无妨，我这伤势虽然颇为特殊，寻常丹药无效，但只要在三日内寻到齐二，她便有法子助我痊愈。”
夜清河原本没想将自己的状况暴露给方何，但如今既然无法隐瞒，便也索性坦白。
熟料方何眉头微皱，传音一声..
“师姐你为何会身受如此重的武道真伤？”
“武道真伤？”
夜清河并未听过这个名词，不禁出声询问。
而方何见她没有隐瞒一旁之人的心思，便也不再传音，而是直接开口：
“是，这武道真伤来自于幽盟那些人研制出专门针对修士的功法，名为玄武真功。
一旦受此功法所创，便无法以修士手段治愈，便是天材地宝也无济于事。
因为治疗武道真伤，唯有以这独门功法催动，方可以毒攻毒，但有资格修炼此功法之人，定是幽盟核心。
断不会...”
说到这里，方何话音一顿，面色微变，而后再度以传音的方式开口道：
“可是师姐，如今的幽盟应该尚在潜伏阶段，而且他们也未曾研制出此种功法才对。
当年幽盟研制出此种功法的契机，正是不久之后的天元秘境。
他们在其中获取了古修传承的线索，这才打破修士与凡人的云泥之别，亦开创了一条新的修行体系。
可是如今，天元秘境尚未开启，幽盟尚未浮出水面，他们怎会提前如此...？”
方何当然不会去怀疑夜清河，无论是出于这一世与她的盟友之义，还是上一世自己亲手误杀她，继而满心愧疚之情。
他只当是自己和叶源之的重生，多少影响了棋盘上棋子原本发展的轨迹，使得很多事情变得不同。
但只要执棋人没有提前动手，自己等人便还有机会蛰伏，有朝一日跳出这场棋局。
“幽盟...此前七峰合道大典之时，我曾与一名为许峰之人交过手，此人似乎便是你口中的幽盟转命司之人。”
“许峰！”
方何闻言神色一怔，因为这个名字他并不陌生。
在之前的时间线中，幽盟真正与自己发生交集之时，已被许灵玲所掌控。
而那时自己以为，许灵玲掌控幽盟是为了他们能够为自己所用。
所以那时...
自己很自然地便将幽盟当做自己的麾下。
这许峰，便是幽盟之中主战事的转命司主，亦是那次天元秘境之中，带回古修传承的唯一存活之人。
心念及此，一些往事涌上心头，这许峰与自己颇有交集，算得上自己当年手下的得力干将。
而自己对他也有一定了解，知道他是出身于一处名为许城的世俗凡城，后来那处凡城遭修士屠灭...
而身为凡人的许峰无能为力...
所以，他便恨上了所有修士。
可那时的自己从未想过，明明憎恶所有修士的转命司主许峰，为何会甘心听命于许灵玲，亦全力辅佐自己。
他们之间的共同点，都姓许，难道...？
方何沉默不语，目光又落在一旁的应承欢身上，目光灼灼。
应承欢站在一旁，见两人时而开口说话，时而沉默不语，尽管她对修士手段还不太了解...
也是能够猜到，两人在传音交谈。
合着就是不让自己听咯？
阿清肯定不会防着自己，那就只能是这个家伙怂恿要求。
所以她本就有所不满，如今又见方何这般盯着自己，加上此时自己有阿清撑腰，于是立时出声反击：
“我说了，别用那种眼神看我！”
方何微微一愣，目光转移，显得有些尴尬，他显然是没有想到，这人反应如此激烈。
“抱歉...”
“光抱歉有什么用？你得做到才行！要不然，下次再犯，你就给自己几个耳光清醒一下，怎么样？”
方何望着应承欢，欲言又止，心中苦笑一声...
“她从不会如此与我说话，便是最后...我怎会一直将此女当成她呢？”
眼见话题已被转移，方何没有揪着自己如何受伤发问，夜清河轻咳一声，打断两人。
“方师弟，此时紫林内无人坐镇，我需尽快寻到齐二，此地便劳你照看了。”
方何微微一愣...
“启灵城便在山下，齐师兄久久不归，怕是出了什么事，师姐你有伤在身，此行还是让我同去吧。”
话音至此一顿，方何目光又落向应承欢，但与之前不同“至于紫林峰，便由这位师妹...坐镇吧。”
作为本人，应承欢当然能够发觉到，方何待自己态度，的确与之前有所不同。
若是放在以往，他怕是断不会留自己一个人在紫林峰，脱离其视线。
然而...
“待着吧你，肯定是我和阿清一起去，轮也轮不到你呀。”
说话间，应承欢一把挽住了夜清河的左臂，一幅宣示主权的模样。
可夜清河却是不喜与人接近，下意识退开半步。
方何见状，望向应承欢，笑而不语，后者则明显从前者的表情上，读出了嘲讽之意，气得跺脚。
“我已用峰主令牌传信众人，要他们速回紫林峰待命。许师妹与其他人不熟，此地还是需要方师弟居中策应。
他们若先我一步回来，师弟切记要留住他们，不可让他们下山寻我。”
方何闻言，虽然心中还是有些不太放心，但却愿意尊重师姐的选择，只道了一句：
“师姐保重。”
然后便目送两女，消失在视野之中。
直至许久之后，方何方才转身，话音一冷...
“看了这么久，舍得出来了么？”
....
残阳如血，将紫林峰外的云海染成赤金。
翻滚的云浪在暮色中燃烧，似熔化的铜汁倾泻千里。
远峰如刀，割裂天穹，将最后一缕日光绞碎成漫天流火。
夜清河站在崖边，衣袍被山风撕扯得猎猎作响...
“阿清...”应承欢蹲在悬崖边缘，指尖拨弄着几颗碎石，看着它们坠入云海，连个回声都没有。
“咱们好像..忘了点什么。”
夜清河沉默。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斜斜钉在岩壁上，像两柄出鞘的利剑。
武道身法，不擅遁空。
应承欢忽然笑起来，指着云海：“你看，这里比锁灵渊是不是要美上太多？应该...也不那么凶险吧？”
夜清河眸光微动。
“你又想要跳崖了？”神色有些无奈。
应承欢歪头：“那怎么办？喊人？回去？这怕不是很丢脸...”
夜清河瞥她一眼。
紫林峰如今并无可用之人，难道自己要去寻那唯一知道自己底细的许流云么？
可修为尽失的她，又有什么办法？
况且因为这种事去寻她，也太...
山风骤急，吹散一缕额发。
应承欢忽然凑近，鼻尖几乎贴上夜清河耳垂：“其实还有个办法...”
“说。”
“你抱紧我，我们一起跳。”她眼底映着晚霞，亮得惊人，“反正这次肯定不会落在锁灵渊里了。”
夜清河无语...
沉默良久。
最终还是出声...
“罢了，我们还是回去等消息吧。”
“真的不跳？”
夜清河又是瞥她一眼，转身朝着紫林峰而回，应承欢紧跟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