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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旗 > 其他类型 > 写手 > 第一百五十一章 离家出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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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枝出嫁两年多了,白素珍还没有见过她公公婆婆。如今又得不到她在美国的消息,白素珍就想去拜访一下亲家,看能不能从亲家那里了解一些张德林和加枝的情况。

从花园镇到hLJhG市有两千七百多公里。可以坐火车前往,但不能直达,必须在bJ、哈尔滨、JmS三地中转换乘。

白素珍拿定主意后,就到花园火车站买好了车票。她舍不得买卧铺,买的是硬座,花了四十三元六角钱。买过车票,她身上所剩的钱就不多了。因此,她不打算在路上买饭吃。

在花园镇街上买了些蛋糕、桃酥、饼干之类的副食,以及梨子、桔子、香蕉等水果,回牌坊中学之后,又让方红梅给她煮了十几个鸡蛋,带在路上作干粮。

当天上午十点三十五分,她所乘坐的北上列车就启动了。

站台上,王加根、方红梅和欣欣不停地向她挥手告别。

白素珍忍不住流下了伤心的眼泪。

这次回湖北,她原本想了解一下儿子一家三口的生活情况,看需不需要她帮忙,有没有可能成为她将来安身的地方。经过这段日子的观察,她发现儿子媳妇虽然一天到黑比较忙,但生活却安排得井井有条。家务事也不是很多,上班时抽空就做了。欣欣听话又乖巧,虽说没上幼儿园,但与部队抽水房的妮妮玩得不知有多好。即使她一个人在校园里,也总是东的西的到处跑,根本就不需要大人带。

这样看来,她白素珍留在牌坊中学,实际上是个多余人。自己才四十二岁,总不能这么年轻就到儿子媳妇这里养老吧!

这二十多天,她收到了从保定寄来的四封信。其中三封分别是老马、马红和马颖写来的,还有一封是部队干休所武所长写来的,盖有红印堂堂的公章。

大家的目的是一样的,就是劝她回保定。不过,在语言表达上,又各有不同。老马痛哭流涕地哀求;马红花言巧语地哄骗;马颖发自内心的呼唤;武所长则是诚心诚意地劝告。

回不回去呢?白素珍非常矛盾。

老实说,对于bd市的那个家,除了小女儿马颖以外,再没有谁是值得她留恋的。马杰、马红、马军这三个“白眼狼”自不必说,老马呢?因为在这次家庭矛盾冲突中的表现,让她感到很失望,也算是彻底把他看透了。

不可否认,老马是个忠厚老实的好人,对她忠心耿耿,百依百顺。结婚十三年,从来没有骂过她一句,更没有动过她一手指头。平时总是把她的话当圣旨,家里的大小事情都是她说了算。有时明明觉得白素珍的安排不合理,他也会不折不扣地去执行。生活上,老马对她关怀备至,嘘寒问暖,体贴爱护,从来没有让她饿着冻着。遇到白素珍不高兴,或者生气发火的时候,他总是嘻皮笑脸地道歉,求老婆原谅,哄老婆开心。但老马的缺点也是显而易见的。他文化水平不高,没什么本事和能耐。性格懦弱,没男子汉气慨。呆板、迂腐、蠢笨,不善于为人处世,没什么朋友。他说话办事丁是丁、卯是卯,很少开玩笑,不懂得幽默和风趣,又没什么业余爱好,从来没有在家里营造出愉快和欢乐的气氛。

白素珍初次与老马见面时,就觉得他是个没本事的人,年龄又比自己大那么多,所以根本谈不上对他有什么爱情。最后答应嫁给他,完全是出于同情和怜悯。看到他又当爹又当妈,抚养三个未成年的子女,日子实在是过得太艰难。

两人结婚之后,忙于上班,忙于家务,忙于抚养一大群孩子,也没有空闲审视他们的婚姻。老马过日子节俭,手脚勤快,性情温和,脾气又好。只要不上班,就在家里陪老婆,和白素珍一起忙得不亦乐乎。可事情再多,总还是有闲下来的时候。一旦闲下来不干活儿了,白素珍就感觉特别没意思。两人没有共同语言,也没什么话讲,日子过得枯燥乏味,干巴巴的。就连过夫妻生活,老马也是直奔主题,直来直去,完事了就倒在一边儿睡得象死猪。

白素珍是个不甘孤独和寂寞、有追求的女人,怎么可能满足这样的生活呢?她有时后悔自己当初想法太幼稚,错把同情当爱情,又心太软,嫁给了这样一个自己第一眼就看不上的男人。这次马杰带着未婚妻回保定,恬不知耻地向老人要钱,还在大庭广众面前大吵大闹,抵着干休所那么多人的面羞辱白素珍,打她骂她,甚至联合起马红和马军,要把她驱逐出家门。老马作为白素珍的丈夫,却没有勇敢地站出来保护她,舍不得打他的子女一巴掌。这让白素珍特别失望,也特别寒心。她记得在迁西洒河桥的时候,马杰做饭时不小心把锅摔破了,老马就火冒三丈地抽了他一耳光。而现在,马杰用那么粗暴的行为对待她,老马反而无动于衷。这样看来,自己在老马心中的地位,连一口锅都不如!跟这样的男人在一起生活,还有什么意思?

列车经过十四个小时的运行,凌晨两点多钟停靠在了保定站。

白素珍眼望着站台上闪亮的站牌,心潮澎湃,热泪滚滚。这就是她生活了七年多的城市!这里有她朝夕相处的亲人!但她却不想在这里下车,去与她爱的人和爱她的人见面。

火车载着她继续北上,凌晨五点多到达bJ站。中转签字及候车,花了三个多小时。重新上车后,又经过十个小时的运行,才到达哈尔滨火车站。因为火车站售票厅正在维修,不办理中转签字手续。白素珍只能按照广播通知的要求,坐七路公交车去滨江火车站。在滨江火车站转乘列车,于深夜十一点多钟到达JmS火车站。等了七个多小时,才坐上开往hG市的慢车。到达张德林家里时,已经上午十点半。

也就是说,这一趟出行路上整整花了三个昼夜。

德林他爸是煤矿工人。德林他妈是家庭妇女。德林他姐已经出嫁,家里还有两个妹妹。张家人是第一次见到白素珍,自然都非常高兴和热情。谈起张德林和加枝,他们说收到的来信也很少。对德林两口子在美国的生活、学习和工作情况,也是两眼一抹黑。他们只晓得加枝已经怀孕了,预产期就在这两天。

白素珍听到这些,感觉非常失望。

天公不作美。自她来鹤岗之后,雨就淅沥沥地下个不停。她耐着性子在这里住了四天,就坐火车回保定了。

干休所还是以前的干休所,家还是以前的那个家,但白素珍却不愿意继续在干休所的家里过日子了。回家的当天,她就清理自己的衣物,挑了一床铺盖行李,又拿了灶具和锅碗瓢盆等生活日用品,住进了她上班的红旗开关厂。

上班、做饭、睡觉、辅导马颖写作业都在工厂库房里。闲下来的时间,她还是和以前一样,去附近开垦的菜地里种菜、浇水,到厂房与围墙夹成的小胡同里喂鸡。

白素珍离家出走后,老马就把看门的工作辞掉了,一心一意地当“家庭主男”,给家里的三个孩子当保姆,照顾他们的衣食起居,干各种各样的家务活儿。现在好不容易把老婆盼回了,没想到她又要与自己分居。老马的忧伤和郁闷是可想而知的。为了让老婆搬回家里住,他每天都往红旗开关厂跑。苦口婆心,痛哭流涕,下跪求情,对天发誓,各种招数都用尽了,但白素珍丝毫不也为之所动。一筹莫展时,老马又求助于单位,让部队干休所武所长出面,带着马红和马军去向白素珍道歉认错,求他们的妈妈回家。

白素珍对武所长说,我不会稀里糊涂地回到那个家。回去或者不回去,我要征求我女儿加枝的意见。如果她同意我含垢忍辱地回去侍候她爸爸,将来老马死在我前面了,马家三兄妹再赶我走,我好去找加枝照顾我。现在加根和加枝都需要我帮他们带小孩,我没去加根那儿,也没去加枝那儿,却留在保定侍候姓马的一家老小,等老马去世后,我怎好意思再去找自己的亲生儿女?

看到马红和马军垂头耷脑地站在她面前,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白素珍的气不打一处来:“我抚养你们十几年,你们竟敢当着你们父亲的面,辱骂我,污蔑我,对我拳打脚踢,大喊大叫要我滚。现在又装模作样地来认错,我知道你们并不是真心悔过,而是看你们的父亲在家里哭得可怜,想哄我回家,安慰和照顾你们的爸爸。我怎么可能上你们的当?你们走吧!我再也不会回到那个让人伤心的家。”

武所长好话说了一箩筐,最后还是无功而返。

就这样,白素珍在红旗开关厂安营扎寨,真正做到“以厂为家”了。这段日子,马颖每天都要去她妈那儿。做完作业后,就陪妈妈说话,在库房里吃饭,跟妈妈一起挤在拼起来的“桌子床”上睡觉。

入夜,侍候马颖睡下后,白素珍却怎么也睡不着。

她翻来覆去,辗转反侧,心里有说不出的难受和痛苦。她脑子里想得最多的还是老马。如果就这样抛弃老马,她确实于心不忍。结婚十三年,老马总是把她捧在手心里,是那么的尊重和爱护她。虽然她不喜欢老马,但被人爱也是一种幸福呀。要是她狠下心甩开老马,外人说不定会误解和指责她。老马没有了她,肯定也活不长。可回到老马身边吧,她又天生一颗高傲的心,实在不愿意来去侍候那三个“小畜生”,连他们的面都不愿意见。

怎么办?我到底应该怎么办?上天为什么要这样折磨我?为什么要让我夹在恩重如山与恩断义绝的人之间?叫我左右为难,不知道该如何选择。我为什么如此命苦,抗争了几十年,也没有能够摆脱厄运的纠缠。加枝啊!我的女儿。你做母亲了吗?生小孩还顺利吧?你给我生了个外孙儿还是外孙女?你为什么这么长时间不给妈妈写信呢?你可知道,妈妈是多么的爱你,得不到你的消息该有多么着急?我真想插上翅膀,飞到你身边。我要把马家三兄妹如何欺负和虐待我的情形讲给你听。我相信,你听后肯定会与我同仇敌忾,义愤填膺,对他们恨得咬牙切齿。是不是这样?我心爱的女儿。你对妈妈还有这份感情吗?你还爱苦命的妈妈吗?

眼看国庆节就要到了,老马这天吃过晚饭,又来到了红旗开关厂,约白素珍出去散步。

老两口沿着马路向前走,一直来到空军干休所大院里,找了个凉亭坐下来,开始促膝谈心。

老马说,他知道白素珍看不起他,不喜欢他,但他偏偏对白素珍一往情深。无论白素珍与他分居多么久,他绝对不会同意两人离婚。

“如果你一直不能原谅我和几个孩子,坚决不搬回家里住,我就去买几包老鼠药,把几个不成器的东西毒死!”

“你可千万别干这样的蠢事!”白素珍吓得浑身起鸡皮疙瘩,又气得声音发颤,大声地训斥道,“难道你把孩子们毒死了,我就会回家跟你好好过么?我坚持不回家,是因为受不了他们一起冲向我,辱骂、殴打、驱赶我的那种侮辱。我难以割舍你,不愿意放弃你,是因为你为人老实本分,待人真诚,道德品质好。如果你毒死了自己的孩子,说明你本质就变了,我更不会和你一起生活!”

“那你说我该怎么办?怎样做才能让你回心转意?”老马小孩子一般呜呜地哭了起来。

看到眼前这个懦弱无能的男人,白素珍又开始心烦。

上帝啊!你为什么要如此捉弄人?让我阴错阳差、鬼使神差的遇上这么个没用的家伙?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儿子打骂他老婆,竟然拿不出一点儿惩罚儿子的行动,想不出任何办法维护他老婆的尊严。只知道成天哭哭啼啼,像个头发长、见识短的娘们。我真是追悔莫及啊!恨自己心太软,恨自己考虑问题太单纯,恨自己过于忠诚这个家,恨自己没有偏袒自己的亲生子女。为了当一个受人称道的好后妈,我总是对家里的孩子一视同仁。结果,我无意识地得罪了亲生闺女加枝,让她误以为她在这个重新组合的家庭里没有地位,感受不到母爱,所以才如此残酷无情地冷落和报复我。事情已经到了这步田地,我为什么仍然下不了决心抛弃老马?未必他离开我真的就活不下去?要是他真的因此而过早地离开人世,我的良心肯定不得安宁。

白素珍就这样翻来覆去地胡思乱想。这样想过去,又那样想过来,最后终于想出了一个解决问题的方案。

她对老马说,要她回家也可以,但必须满足她几个条件。

“你说!什么条件我都答应!”听到老婆松了口,老马喜出望外。

白素珍说,她回家的日子定在十月一号。国庆节那天,上午八九点钟的样子,趁着部队干休所大院里遛弯和闲聊的人最多的时候,必须在门房那里举行一个欢迎她回家的仪式。

“行!你说这仪式怎么弄?”

“你先去找辆板车,把开关厂库房我所有的东西都装上,再和马红、马军一起来接我回家。进部队干休所的时候,要燃放一挂长长的鞭炮,让院子里每一个家里都能听得见。”

“行!”老马满口答应。

“你和我每人写好一份遗嘱,提出死后财产的继承方案。双方的遗嘱在我回家那天现场交换,由武所长和刘管理员当鉴证人。”

“没问题!”

“马红和马军那天必须当着众人的面跪在我面前,承认他们犯下的错误,并保证今后服从我管理,听我的话。”

“行!就按你说的办。”老马全部答应了下来,接着又问,“鞭炮买两千响的够不够?”

白素珍想了想,又觉得买那么长的鞭炮太浪费,于是说:“买四百响的吧。只要大家都能够听到声音就行了,没有必要太铺张。”

老马露出一脸的坏笑,说:“我就晓得你舍不得花钱。”

白素珍也有点儿不好意思。

过了一会儿,她又问:“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这样兴师动众,搞出那么大的动静么?”

老马困惑地摇摇头。

“你呀!就是一个老笨蛋。”白素珍伸出食指,点了一下老马的额头,然后说出了心里的想法。

她说,自己离家已经这么些天了,那么多人来劝她回家,她都没有答应。有些人觉得扫了自己的面子,就在背地里说怪话,甚至在老马的面前挑拨离间。特别是干休所卫生室的梅医生,居然认为她“得理不饶人”,还抵着她的面讲,差不多就行了,别给脸不要脸!如果她现在又不声不响地返回部队干休所,别人会在背地里取笑她。

“我把动静搞大点儿,就是要找回自己的尊严。风光而又体面地回去,让那些幸灾乐祸的人无话可说!”白素珍这样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