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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旗 > 其他类型 > 写手 > 第四十七章 初露锋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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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间,王加根到牌坊中学已经一个月了。

这三十天,足够他熟悉和了解这所学校,并且适应新的工作和生活环境。首先,他把牌坊中学的地理位置弄清楚了:在花园镇的正东面,距离花园镇街上也就三四里路的样子。校园前不挨村,后不着店,孤零零地坐落在一片荒凉的土岗上。土岗周围是一望无际的田野,以及星罗棋布的水塘。离学校最近的村庄是邹肖村,最近的单位是武汉铁路局花园技校和王家岗驻军部队。

从学校前往花园镇,除了他第一天来报到时走的那条路以外,还可以抄近道,走连接邹肖村与花园镇的一条机耕路。机耕路两三米宽,可以行走手扶拖拉机。不过,平时走得比较多的,还是板车、三轮车、自行车、摩托车和行人。每天从早到晚,机耕路上人来人往,显得比较繁忙。走这条路去花园镇,比绕道铁路技校要近一半儿的路程。

牌坊中学的夜晚非常安静。王加根调来之前,因为学校没有住户,每到晚上校园里总是空无一人。他调来之后,夜晚就有他这么一个光杆司令。每天早晨,天大亮之后,大概七点钟的样子,才有人陆陆续续进入校园。教师和学生们从四面八方朝这里聚集,将沉睡中的校园唤醒。慢慢地,就有了欢声笑语,有了教师声嘶力竭讲课的声音,有了学生们朗朗的读书声。校园开始显得生机勃勃,热气腾腾。而下午放学之后,嘈杂的校园又会慢慢安静下来,直到变得死一般的沉寂。周末或者节假日不上学的日子,牌坊中学从早到晚很难见到一个人影,如同一座香火不旺的寺庙一样。

王加根每天早晨五点半起床,打开收音机,收听英语广播讲座。听完讲座之后,接着背一会儿单词,读一会儿课文。当王家岗驻军部队方向传来嘹亮的起床号声时,他就换上运动鞋和运动衣出门锻炼。出学校大门向北,朝着花园铁路技校的方向跑步,跑到驻军部队营房那里再折返。赶上兴致高的时候,他还会跑得更远,上孝花公路,一直跑到官塘水库。返回学校之后,赶紧刷牙洗漱,到学校食堂过早,精神饱满地投入一天的工作。备课上课改作业,与学生交心谈心,做好班级管理。不过,八小时之外的业余时间,他大部分还是贡献给了文学创作。特别是每天晚饭之后,从学校周围的田野里散步回来,他就钻进自己那间十几平方米的斗室。拉开电灯,关上房门,开始静心地读书或者写作。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周末是最甜蜜的日子。他会骑上那辆载重自行车,长途跋涉,前往百里之外的方湾中学与情人相会,了却一个礼拜的相思之苦。当然,方红梅有时也会来牌坊中学陪伴他。两人厮守在空荡荡的校园里,如同伊甸园里的亚当和夏娃。

王加根发现,牌坊中学的管理文化和工作氛围与襄花小学明显不一样。最直观的感觉,就是学校领导比较随和,没有官架子,很少装腔作势,与教师之间关系比较融洽,不像襄花小学那样等级森严。学校领导开会时提的要求很高,讲得很严肃,但真正执行起来又是另外一回事。管理松懈有时到了放任自流的程度。上班时,只要教师们在各自的岗位上,领导们就高枕无忧。虽说学校制定了坐班制度,但并不是强制性的,环境非常宽松。全校教师集中在一起办公,大家该干活儿的时候干活儿,活儿干完了,就可以谈笑风生。哼几句流行歌曲,唱两段京剧或者楚剧,甚至可以把桌上的东西挪开,杀几盘象棋。没有人干涉,也没有人觉得不正常。学校领导甚至会站在旁边观战,为下棋的人呐喊助威,帮忙支招儿。

王加根还发现,牌坊中学的酒文化和牌文化氛围特别浓厚。

开学典礼那天,学校食堂准备了三桌酒席,全校教职工会餐。菜堪称丰盛,白酒随意喝,每人还有一瓶啤酒。大家划拳猜令,吵吵嚷嚷,喝得面红耳赤,撑得肚子溜圆,不停地伸着脖子打嗝儿,还有人当场就吐了。紧接着,是考上中专的学生排着队请客,举办谢师宴。还有一些家庭条件比较好的新生家长,也到学校来请老师们去家里坐坐,旨在为孩子未来三年的学习创造一个良好的环境。

学生家长请客都是倾尽财力,拿出家里最好的吃食,搞得相当丰盛,甚至有点儿铺张。不管老师们能吃多少,菜的数量、份量和质量都追求高大上。宁可浪费,也要在老师面前表现出慷慨大方,用舍得来显示请客的诚心。王加根因为单身一人住在学校,又过早地暴露了自己的酒量,有学生请客时,大家都会把他拉上。这个把月,他已经去过好几个学生的家里。胡吃海喝,让他的肠胃都有点儿不堪重负。

如果哪个教师家里有红白喜事,大家自然都会去送礼捧场。即使没有红白喜事,平时遇上一点儿沾喜气的事情,大家也会以此为由头,吵着闹着聚餐。炊事员肖金平照校领了补助,专门为此请客,王加根当时感觉有点儿宰别人的意思。可是后来出现的一些请客理由更奇葩,让人啼笑皆非,觉得不可思议。抹牌赢钱了请客,考试得奖了请客,评上先进了请客,添置新衣裳了请客,戴上手表了请客,买自行车了请客……几乎每天都有人主动掏钱,让炊事员肖金平跑路,去花园镇农贸市场买菜回来加工,在食堂里请大伙儿喝酒。

牌坊中学有个教师调到了桥西中学,大家帮他搬运行李,为他送行。结果,那位教师把所有帮忙的人请到馆子里吃了一顿,据说花了二十多块钱。王加根知道这件事后,感觉很不好意思。因为他从襄花小学来这里报到时,行李也是四个青年教师用板车送到牌坊中学的。他不仅没有请别人吃饭,连水也没有给别人喝一口。

平常,教师们实在想不出请客的理由,可酒瘾又犯了,还是有人提着酒瓶子到学校食堂,让大家把饭菜汇集在一起,推杯把盏地喝起来。大家围在水泥乒乓球台子周围,或者蹲在地上,喝劣质酒,吃家常菜。这样的聚餐与社会上盛行的公款吃喝相比,的确显得有点儿寒碜。但教师们照样吃得津津有味,喝得痛快淋漓。大家不愿意独自关在宿舍里喝闷酒,喜欢三五成群地聚集在一起。图的就是喝酒时的热闹气氛,寻求一个交流感情的机会,用酒来驱赶寂寞、排遣烦忧,用酒来庆祝成功、分享快乐……

喝过酒之后,接下来的节目自然都是打牌——抹扯胡,也不知道这种纸牌游戏怎么会有那么大的魅力。牌坊中学的教职工中,除几个女教师以外,几乎每一个人都喜欢玩这东西。他们利用午休或者下班之后的休息时间,聚到某位教师的宿舍里抹得热火朝天。有时还通宵达旦的玩儿,整晚上不回家。

王加根有时参加饭局喝酒,但抹牌绝不染指。他觉得这种游戏太耗时间,而且生疏感情,无异于浪费生命。因此,他一直以自己不会玩为借口,拒绝参与这种游戏。即使是学校领导撺掇,他也不去学习和研究这种纸牌的玩法。他知道,同事们沉迷于扯胡,主要还是由于空虚和无聊。大家八小时之外无所事事,没完没了地夸夸其谈。说去说来总是那么一些老生常谈的话题,不如抹牌赌博刺激。

王加根不一样。他从早到晚总感觉有做不完的事情:学英语、看文学名着、写小说、抄写投寄稿件、观察体验生活、记日记、谈恋爱……为了做好教学工作,他有时还要去学生家里走访,或者利用休息时间备课、批改作业。因为忙碌,他在学校里就显得与众不同,时常独来独往,不参与抹牌赌博,不沉溺于海阔天空的闲聊,不到其他教师宿舍里串门。这种特立独行的不合群表现,很快又引起了别人的议论和风言风语。学校里有人说他自视有才、故作清高,说他装模作样、假装正经,甚至说他野心勃勃、想往上爬。

开学典礼上,王加根被丁胜安校长委以重任,作为教师代表在会上发言。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在这么大的场面上讲话,难免有些紧张。他认真准备发言稿,抓紧时间背了下来,满怀信心地想打响第一炮。可是,当他坐到主席台上面对麦克风的时候,脑子里突然一片空白,稿子里的内容完全不记得了。他的呼吸一下子急促起来,脸上发烫,心乱蹦乱跳。因为过于自信,他写的发言稿又没有带在身上。怎么办呢?他稍微稳定了一下情绪,让自己在最短的时间里平静下来。临时调整策略,改背诵稿子为即兴发言。他从到牌坊中学之后的所见所闻说起,用朴实的语言谈了一些切身感受。然后讲了讲自己下一步的工作打算,准备怎么教学,如何做班级管理工作,怎样履行好教书育人的职责。他实话实说,没有一句大话、空话和套话。

几百人的会场上鸦雀无声。

大家一动不动地坐在位子上,睁大眼睛认真地倾听,有的还一直张着嘴巴。等王加根发言完毕,满场响起雷鸣般经久不息的掌声。会后聚餐时,大家开玩笑说,他把校长主任的风头都抢了。

王加根每天去学校食堂吃饭,或者去学校大门口提水的时候,总会看到水管下面的池子里有学生倒掉的米饭,白花花一片。这种情景是他以前没有见到过的。从小到大,他一直处于饥饿或半饥饿状态。即使是在孝天县师范学校读书的时候,他和同学们总是抱怨食堂师傅打饭时份量不足,吃不饱肚子,谁还敢浪费粮食?看来,农村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包产到户之后,大家已经不愁吃的了。因为没有饿过肚子,这些农民家出身的孩子竟然如此不珍惜粮食。

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这样的古诗人人会背,不能浪费粮食、要珍惜劳动成果的道理学生们都懂,但如何让这些十几岁的孩子真正体会到粮食来之不易,从内心里认识到浪费可耻呢?王加根冥思苦想了好几天,决定写一篇文章提醒他们。他采取拟人的手法,写了一首数十行的寓言诗《谷粒的自述》,抄在办公室西头墙面的黑板上。

这首寓教于乐的诗歌,引来牌坊中学师生的围观,成为校园里的热门话题。自此之后,大家惊奇地发现,学校食堂和部队抽水房门前的排水沟里,倒掉的剩菜剩饭明显减少了。

学校后勤主任邹贵州兴奋地说:“我每年都在提示班主任强调这件事情,但从来就没有今年的效果好。”

王加根也很得意,笑着说:“这就是文学作品的感染力!”

这件事持续发酵的过程中,王加根又应教导主任张仲华要求,讲了一堂语文教学公开课。牌坊中学全体校领导和各年级语文教师均参加了听课和评课。他讲的是朱自清的散文《春》。由于准备比较充分,拿出了看家本领,临场又超水平发挥,这堂公开课讲得相当成功,赢得领导和同事们的普遍好评。

年过半百的语文教研组长黄老师激动地说:“我教了大半辈子书,还是第一次碰到小王这样有才华的青年语文教师,前途无量!”

向来喜欢鸡蛋里头挑骨头、对教师要求苛刻的张仲华也认为,王加根的教学教法让人耳目一新,课堂组织能力比较强。

校长丁胜安是个行政管理人员,对教学方面的事情不是很懂。听到大家一边儿倒地说好,也激动起来,承诺道:“今天我拍板,初一(1)班就交给小王了。你从初一带到初三,把这届学生送毕业!”

听到这里,大家都笑了起来。有人说丁校长是在打自己的小算盘,因为他儿子就在王加根的班上。

事实上,牌坊中学招收的这届初一新生,只要是与本校教师沾亲带故的,基本上都在王加根担任班主任初一(1)班。尽管学校没有分快慢班,大家已经在内心里把这个班看成重点了。

这种情况,对于年轻的王加根来说,无疑是巨大的鞭策和激励。虽然有压力,他还是满怀信心。事业上顺风顺水,他的心情也格外舒畅,对学校各方面的条件都感到满意。有时他甚至觉得,牌坊中学是花园地区最好的中学。这里能够用上电和自来水。办公室里有电视机和电唱机,能够看电视、听音乐、播放广播体操。操场南头新修了乒乓球台,驻军部队送来了单杠和双杠。学样体育运动的种类也比较多:篮球、排球、羽毛球、乒乓球、跳高、跳远、跑步、单双杠……现在的农村中学很少能够做到这样的。

王加根接二连三地出风头,听到的当然不全是赞扬声,还有一些风凉话。那些与他年龄相仿、学历相同、资历略深的青年教师难免心里不舒服,感觉有点儿不爽。他们在背后议论纷纷,想方设法冷淡和孤立王加根。赵乾坤动不动就喊加根“小**伢”,有时还酸不溜丢地称他为才子,说他是有板眼的人,说自己要睁大眼睛,看王加根创造牌坊中学的品牌,等着阅读王加根发表的小说……

对于这些故意给自己添堵的人,王加根并不是特别在意。即使是学校领导的表扬与批评,他也没有放在心上。他的理想和追求并不全在工作上。书教得再好又能怎么样?当先进模范?入党提干?升任校长主任?这些东西,并不是他内心真正想要的。王加根只是把教书作为谋生的手段,利用学校和教师这样一个平台,从事文学创作。他最大的愿望,或者说毕生的追求,还是写作,力争成为一名有成就的作家,写出像《红楼梦》那样千古流传的文学作品。

王加根不看重工作和生活中的成败得失,并不意味他是一个得过且过、饱食终日的人。身为人民教师,供职于教育岗位,就必须恪尽职守,对得起每个月领的薪水,对得起自己的学生——这是做人的底线。因此,他对工作还是充满激情,不折不扣地完成教学任务,想方设法提高教学质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