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志远心事重重地出门了，妻子关于出国读书费用的信息让他的心情有些烦躁，一想到自己已经五十出头了，虽然在学术上也有些名气，但却连自己女儿出国读书的费用都无力承担。
此前一直反对妻子的出国读书论，也许并不是表面上讥讽为躲避高考出国读书的行径那样，真实原因恐怕还是财力问题吧。
走进研究院办公室后，他泡好了茶，把手机平放在办公桌前，看了下时间，八点三刻。
尚志远所在的医学研究院隶属省医科大学，这所省内名牌大学把和医药有关的学科做了划分，将植物医学、神经医药学、精神卫生学等六个研究领域的研究中心设在了r市，尚志远是神经医药学和精神卫生学领域的专家，现在的职称是副教授，职务是精神卫生研究中心的副主任。
尚志远这个所谓的副主任，并没有实权，也不像医疗器械、药品药物这些热门研究中心，能和市场的各种利益方打交道，或多或少能有些油水。
他所在的两个研究中心研究的只是一些行为异常的病人、患者，平时的主要工作更多是纯学术研究、文献编撰和对外学术交流培训。
虽然研究院给予他很大空间，他在这个宽松的环境下有了不少学术成果，在戚佳雯的鼓励下，也尝试写了普及读物，在r市也算小有名望，但总体上，他在研究院的收入不高，写的书卖得虽然不错，但和研究院分成后，所获也不多了。因此，他从业二十多年，物质上并没有多少收获。
今天，他是带着一丝悲壮的心态，想开始自己的股票投资生涯的。幸好他有自己独立的办公室，可以不用在别人面前遮掩自己盯着股市行情的反常举止。
尚志远就这样静静坐在办公桌前等着即将开市的股市，这是个他完全陌生的领域，他不知道迎接他的会是什么，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相信韦婉茗这么个才毕业的女学生的话，更不知道今天这么做是不是因为戚佳雯说的那些话无形中给他的压力。
现在没心情想这些了，他只想等股市开市，然后一头杀进去，让命运宣判他选择的对错。
9:30到了，他盯着的天鹅股份的价格动了。
11.70元，比昨天收盘上涨了三毛五分。
他刚要买入，突然想起来自己还没有转钱，于是他按照陈美娟说的步骤，转入了一万元。
此时天鹅股份的价格涨到了11.90元，他只觉得心跳加剧，买入！他输入了11.93元，500股，成交了！
这是他人生第一笔股票买卖。
天鹅股份的股价象火箭一样向上猛窜起来：12元、12.15元、12.32元，短短一刻钟，已经比昨天涨了将近1元了。
就这一会，已经赚钱了，尚志远不由得又惊又喜，这钱来太快了，他怎么才买了500股？刚才要不是忘记转钱，还能赚得更多，不能再等了。
他迅速从银行卡里又转了1万元，现在的价格是12.27元，他再次买入了500股。
今天似乎是他的好日子，他刚买入，天鹅股份的价格直接冲到了12.47元，离开手机上显示的涨停价只有二分钱了。
“天鹅股份，这两天，不管什么价格都买。”他脑海里想起韦婉茗的声音。
他把银行卡里剩下的二万多元全部转了进去。
12.37元，他趁天鹅股份的股价稍稍回落一些时，又下了买单，买入2000股，在按确认买入键时，他犹豫了一下，是不是太冲动了？
“我这攒了快二十万了，我们再想想办法，这只是开始，等出国读书，恐怕一年没个五十万是不行的。”
妻子的话又回响起来。
他不再犹豫了，迅速按下了确认，指令光速般朝手机深处的幽冥世界发射出去。
成交了，一共3000股，手机上显示了他的平均成本是12.28元。
天鹅股份涨停了，12.49元。
太刺激了，他几乎不敢相信，只用不到半小时，他买光了自己半年的储蓄，从三万六千多元现金变成了看不见摸不着的3000股天鹅股份股票。
他又反复查看了自己的交易记录，确认自己是真的买入了。天鹅股份的股价变成了一条直线，又过了十来分钟，直线依然不动。
尚志远这才站起身来泡茶，理桌子，开始原本一早来做的事情。他拿起桌上的内部学术期刊，这周他要对最新一期期刊进行点评，还要准备外省同行来r市的交流会。
他看了会期刊，写了几个字，又去看手机上天鹅股份的价格，直线，这是让他心情舒畅的直线。
中午简单在食堂吃完饭，他第一次去财经网站看了看今天上午的股市评论，天鹅股份成为今天上午股市热搜第一名。
他心满意足地睡了个午觉，昨晚戚佳雯做了噩梦，他也没睡好，现在需要补个觉。
天鹅股份第二天又涨停了，此后每天都涨停，他冲进厨房把手机里赚到的资金数给戚佳雯看的时候，妻子露出了满意的笑容。然后他听到有人敲门，于是走出厨房去开房门，是韦婉茗，她问他是不是买了天鹅股份，当他告诉她买了后，韦婉茗突然走进房间，一把搂住了他的脖子，身体扑向他，嘴里说着，“尚老师，我喜欢你…”
他吓得猛地推开了韦婉茗，只听咣的一声，手机掉在了地上，他发现自己躺在办公室的沙发上，刚才只是一个梦。
怎么做这种梦，他觉得不可思议，捡起地上的手机，看了下时间，一点一刻。
天鹅股份还是直线。
他决定不看股市行情了，这样下去他什么也干不了了。
于是，他把手机塞进了抽屉，摊开桌上的期刊看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他完成了期刊点评，也差不多把外省交流会的提纲写好了，里面的具体内容，只要让研究中心他处室里的同事写一下，他再审核后就可以提交给孙院长了。
现在几点了？
他从抽屉里拿出手机，已经是下午三点半了。
股市三点收盘，他打开证券公司的app，翻看天鹅股份的股价。
当他看到屏幕上天鹅股份的价格时，不由得惊呆了：10.22元！跌停！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定是看错了，他退出app，重新登录又看了一遍：10.22元！
他去财经网站查了一下，还是10.22元！
跌停！怎么可能？上午涨停，下午跌停？那条直线实在下午14：45后突然往下了，行情走势图里，往下对应的成交量是上午的十倍都不止。
这是怎么回事？
尚志远只觉得头晕眼花，浑身发抖起来，10.22元，他买入的成本是12.28元，3000股，他今天亏了6000元！
这一天，他亏了6000元！
这时，陈美娟发来了信息，“尚先生，今天天鹅股份跌停，您没有买吧，千万不能买，市场传说的汇通源注资是子虚乌有的事。这公司不值这个价。”
你怎么早上不说！尚志远气的删掉了陈美娟的话。
他一下子瘫在座位上不知该怎么办。
“找韦婉茗！”他突然想起了韦婉茗，是她让他不管什么价格都买进的。
他拨通了她的电话，电话没人接。
他一连打了三次，始终没人接。
难道这个韦婉茗是个骗子？不至于，他深吸了一口气，钱在他自己手里，没有交给她，她骗不了他钱，但她为何不接电话？因为天鹅股份跌停不敢接电话？也不会，她不知道他今天买了，何况他也没说自己要买股票。
手机响了。
“喂。”他立即接通了电话。
“是尚老师吗，对不起，我刚才一直在领导那，没法接电话。”
“哦。”尚志远冷静了下来，他不能在这个小女生面前慌乱。
“老师找我有事吗？”
“没什么，我就是想问一下，你那个师姐好些没有。”
“呵呵，您不是有她联系方式吗？”韦婉茗停顿了一下，“她这两天还是不好，不仅不好，好像更加严重了。”
“哦？是她自己告诉你的？”
“我问她的。”
“对了，你说她是你师姐，可你们学的专业完全不同，你是学贸易的，她是学画画的。”
“呵呵，那是因为她高中和我是一个学校的，我是在中学校友通讯录上找到我师姐的。”
这都能搭上关系！尚志远心里暗暗称奇。看来，这个女生做事都是有所图的，只不过她告诉自己买天鹅股份又是图的什么？
“原来这样，那真是有缘了。”尚志远不动声色地说着。
“是呀，是我师姐介绍我进的汇通源。”
“入职感觉怎么样？”尚志远还没想好怎么绕到股票这个话题上，只能有一句没一句继续着话题。
“尚老师怎么开始关心我了？咯咯。”韦婉茗的笑声很有感染力。
“大概是要想知道你究竟会有什么烦恼吧。”尚志远也嘿嘿笑着。
“尚老师您真逗，不过您别说，只有来上班，才感受到什么是商场，真是商场如战场，今天我们忙得不可开交。”
“汇通源是做什么业务的？”
“货运代理，不过这个其实赚不了多少钱，他们最有潜力的部门，其实是投资部…”她的声音突然低了下来。
“投资部？”尚志远想起了电视上那个高大俊朗的男子，好像叫什么区总。
“嗯，那个部门的老板非常厉害，也是我们集团的董事，我要是在他手下工作就好了。”
“你现在在什么部门？”
“属于集团下面的货运事业部，我在我师姐先生所在的部门，刘总，他也是集团董事。”
“结构还挺复杂。”
“这里的关系还挺复杂，我还没完全琢磨明白。对了，尚老师，你买了吗？”
“什么？什么买了吗？”尚志远假装问。
“我说的那个股票？”韦婉茗好像走到了室外，她的声音更低了。
“天鹅？”
“嗯，今天好像跌停了。”
“哦，没有，我说了不做股票的。”尚志远不想让她觉得自己是来兴师问罪的。
“那就好，要是今天您买了，我就过意不去了，不过，这个天鹅还是会涨的。”
“哦，你怎么这么确信？”
“这个不能说，反正您也不买，等哪天您决定要买了，我再和您说。”
“好，那你忙去吧。”
“尚老师再见。”韦婉茗急急忙忙挂了电话。
“什么天鹅，简直是一直黑天鹅。”尚志远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