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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支支,别怕!”

叶支支眼见他指尖的一缕幽光没入自己的身体。

“不!你不是他!”她惊恐万分。

铃音响起,经文引燃,摄身铃竟轻而易举地从她的身体穿出,飞入了他的掌中。

“引灼灼入耳,燃炁律形,摄身动!”赵居延道。

瞬间,叶支支的四肢上皆生出一根白色的虚光,线的另一头牵在赵居延的手中。

“跟我走吧,支支。”他道。

闻言,叶支支不由自主的僵直着身子跟在赵居延身后缓慢前行。

她大喊着:“你是谁?放开我!我不走!”

“站住!”

赵居延循声回望,一团小小的火焰自卷曲的梧桐木上离开,飘飘忽忽而来。再定睛,陆诚竟破除了符箓,掌心有绿光一闪而过。

“没想到…你…原来也是夜花藤族的血脉。”赵居延唇边多了一抹笑意,在陆诚身上扫过一眼,“半人半妖活得辛苦吧?”

说着,一根莹亮的蔓芽自他腕间萌出。

“你?”陆诚难掩心惊。

“怎么?生出这东西,曾经对你来说…是不是件天大的难事?”赵居延把玩着蔓芽。

陆诚眼见一瞬间那掌中生出的无数蔓芽,脸色铁青,口中急道:“羽落鸣音…”

为时已晚,漫天飞舞的蔓芽紧紧裹覆了他。

他陷入昏沉前,似乎听到了一声凤鸣和一句“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赵居延看着手里的夺魄环,才行数步,他回头道:“小妖,尔等在此候吾,不得擅离,违令灰飞烟灭!”

紫光落,结界起。

山道疾行,至山麓之巅。

“支支,看,阿尘的术法是不是略有长进了?”山崖一角,俩人驻足观望。

大江被一分为二,离山近的江面星光璀璨,另一半江面则晦暗无光。

“阿尘?你是那个臭道士的什么人?”她道。

“他…是我一把屎一把尿养大的孩子,是我在这尘世唯一尚且惦念的生灵。”他笑了。

“你到底是谁?你把赵居延怎么了?”她问。

他不答,只是远眺。

玉琮光芒耀目,息神笛穿江越浪。

初时,风起云动,一团雷暴拔地而起,霹雳穿云入江,顷刻间照亮半壁江面。

黑龙携风落江,蛟龙遇雷含珠亦遁逃入江。

点点繁星隐于幽蓝天幕,忽得寂静。

又听笛音似幻,疾风追雨狂落而下。

星芒灿灿,入风映影,骤化雨为雹,一时江若沸汤,翻滚澎湃。

水雾飘飘渺渺,电闪雷鸣间息神笛引浊浪再聚银环。

七道法线贯入,玉琮流光飞溅,江面寒烟四起,随风飘游。

少时,飞雪狂舞,冰封千里。

息神笛跃上高空,一气化之,飞雪骤停,江面上满是流动的冰凌,银光铺展。

法阵终覆于山巅之上。

江上乌天黑地,星辰压阵斗欲垂,一道金符晃然而现,凝雨成冰,风雪交加。

“阴阳之气看似相搏,却亦互为依存,实难制衡。虽可点月入斗,甚耗心力。支支,去,召回息神笛吧!”赵居延风领玄襟,衣袂翩飞。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她道。

“听话!”他摇动摄身铃,默念心咒。

她的双目顿时神采,好似两个黑洞一般,下一秒,双目中似有盏灯被点燃,重获光明。

只一瞬,水气逆流,息神笛所画的银环瞬息间幻灭,飞驰至她身畔。

镇魂珠大放异彩,引回息神笛。

“杀了那条白龙。”他道。

叶支支掐指念诀,化出幻彩流星齐齐绽放,道:“息神笛即应镇魂珠,灭邪,诛妖!”

数道幻彩流星齐齐绽放,小白龙站立的冰面震裂。

“表哥,小心!”珠珠似团火焰在风雪中向着小白龙跑去。

银光过,血染冰河。

一片朦胧不清的霓虹般的光芒笼罩着小白龙。

“母上!”小白龙形影渐消,只留下那凄哀之声。

“走…快走!别管我…走啊!”一女子满身血洞,泄出异彩流光,珠珠接住了那缓缓下滑的身子,“珠珠带…他走!再不走,就来…来不…及了!他…回来了…”

珠珠顺着她的目光朝夏盖山望了一眼,拖着小白龙入了水。

缓缓游移的冰凌上,一缕缕的寒烟飘荡着,似梦破碎的星河。

赵居延轻叹一声,便凝神定息,诵咒结印,道:“星宿盖罩,斗罡摄魅,遵我指陈。”

苍穹下,众星齐聚,巨大无比的璀璨星阵起,罩住了整个江面。

顷刻,冰雪消融,风平浪静。

玉尘尾仰望星辰,倏忽之间,他拔腿狂奔,耳边是:“阿尘,此阵玄妙吧,待你长大些,我定传授于你!”

“阿尘,你瞧,这是玉琮,送你,你可要收好!”

“阿尘,明日…就是升座…大典了…”

“玉…芨…师兄…”玉尘尾道。

他笑中有泪,对着几步开外的一张陌生的脸喊出了心中的名字。

赵居延闻声望向他,收了阵法。

来自江上的寒风吹得人乱,愁情,万绪。

“阿尘…”

玉尘尾应他这一声,让他定在了原地。

“你当年究竟发生了何事?为何丢下我,不来…寻我?”他自愤然到哽咽。

“阿尘,叙旧的话留着,寻蛟龙要紧,莫让他逃了。”赵居延道。

玉尘尾点头,又问:“那她呢?”

赵居延以念力画符,印在叶支支掌心,对她道:“支支,回山腰处,凭此印入结界。”

不待她走远,二人已跃入江中。

山腰的林间,小葵隐在树后,远远就窥到叶支支的身影。

“她怎么回来了?究竟是谁设的结界?”她暗忖道。

四下一番张望见再无他人前来,她放胆尾随其后。

须臾,至结界处,叶支支探出手。

掌心一道紫印在结界上融出了缺口,她才迈出步,一株闪着透亮金粉的蒲公英飘然而至。

谁知一柄七星剑劈花斩叶,横冲直撞架在了小葵的脖颈之上。

“饶命啊!饶命啊……”小葵僵着脖子,直挺挺跪地。

半个时辰前的大有宫。

灰脊,青瓦,漏窗,降真香袅绕。

“咚…”

东皇镛自鸣。

盘坐于石室一隅的人睁开了双眼。

他起身,走近东皇镛,轻声道:“自那日后,你便再无声息,我以为…罢了,含碧…你可愿同我说说话?”

“咚…”

“究竟发生了何事?若你再不说,我只能自行问卜了。”他边说,边取出一根蓍草掐指念诀抛向半空。

蓍草落,金光成阵,他一脚踏入。

再踏出时,恰好见小妖施术害人,便出了手。

此刻,他拦下叶支支,望着她掌心的紫印满目惊异。

“这术法…难道是他?不可能…当日眼见他…”

元綦回转身问:“小妖,缘何伤人?”

“我没想伤她,只是想跟着入那结界救我…恩人。”小葵道。

“哦?你可知这掌心紫印是何人留下的?”他道。

“我…不知道啊,道长!真不知道!我在山道上遇见她时,她就已经是这般模样!不过…”小葵忽然不言。

“不过什么?”道士问。

“我猜我那恩人定是知道!道长不妨进去问问!”小葵道。

“哦?”道士朝结界望去,“也罢,我便带你等先回大有宫。”

“大…有宫?”小葵扫了一眼,见陆诚,惊道,“不…不…”

道士掐指念诀,金光起。

一盏茶后,两个伤痕累累的身影踉跄而至。

“人呢?”玉尘尾道。

“他来过了。”玉芨道,“人定是被带回大有宫了。”

玉尘尾掐指念诀。

“你急什么?”玉芨大袖一挥,结界起,他盘腿端坐道,“先疗伤!”

闻言,玉尘尾才盘腿坐下道:“如今蛟龙内丹在手,能恢复几成功法?”

一颗散着莹蓝光芒的珠子悬于玉芨掌上,他道:“此丹几经波折未能如愿吸纳云雷之气,补不足五成。”

“若我将功法渡……”玉尘尾急道。

“不必!”玉芨截断他的话,抚过他的头,“阿尘,会有办法的,不急。”

“那你告诉我,当年究竟发生了何事?我要为你讨回公道!”他道。

“怎么还像个孩子!”玉芨笑了。

“我已经长大了,你说过的,等我长大了,你会告诉我关于你的所有事!”玉尘尾起身道,“小信诚则大信立,你教我的!”

“哈哈哈…”玉芨仰头望着他,“原来别来沧海,称名忆旧是这种感觉。既然你想听,我便说与你听!一切要从我满三百岁生辰那日说起,那一夜,我才知道,原来命数亦可更改……”

那日,曲巷车马辐辏,庭前熙来攘往。

“竹山君,今日来得有些晚啊,横石山君半个时辰前就来了!”小厮从马车上搀下一位中年男子。

“神居地仙,您老来了,快这边请!家主已经遣人问了好几遍,不见您来,正等得心焦呢!”侍女提灯在前,殷勤引路。

“哈哈哈…老夫路上遇着个小毛贼,逗弄了一番,忘了时辰,你家家主可曾恼了?”胖胖的小老头道。

“家主什么脾气,您不知道?他的脾气是来得快去得也快,这会儿早该心静如水了!”侍女笑道。

“那九渊洞主可来了?”神居地仙问。

“您瞧,家主身旁的不正是吗?”侍女道。

满园山珍海错间,两个身影鹤立鸡群。一个风华正茂,一个金相玉质。

“玉芨啊,老夫来了!”神居地仙见酒便馋,欲夺酒盅。

“小老儿,你上哪儿去了,不说出个子丑寅卯的,今儿就别想有酒喝!”玉芨闪身躲避。

“唉,年纪轻轻的,怎么能和老人家斤斤计较呢?来来,老夫先敬你三杯,如何?”神居地仙揽过他入了座。

酒过三巡,席间宾客稀稀朗朗。

“家主,厢房已备好,请神居地仙安寝吧!”侍女道。

“不…不,老夫还没喝够呢……”神居地仙醉眼迷蒙却兴致不减。

“小老儿,更深露重,咱们要不回房喝?”玉芨笑道。

“好好,回房喝!回房喝!”

神居地仙在玉芨的搀扶下,踉踉跄跄进了屋。

才坐定,玉芨便卸下笑颜,满目落寞。

“唉,小子,又想到自己的伤心事了?都怪当年老夫酒后兴起,算出庾信下落…”

“怎么能怪您,当初是我心高气傲,为了圣主之位逆天而行,收祭原主,夺下庾信,…罢了…一过就是这么些年,玉芨早就绝了修仙得道之心,您老又何苦再提!”他道。

神居地仙道:“你猜前些日子,老夫遇上何人?”

“何人?”玉芨正斟酒。

“已故的原九渊洞主。”神居地仙道。

酒水洒了一半。

“他…不是寿数耗尽,身故吗?怎会…”玉芨望向神居地仙,眼中一丝哀情。

“老夫亦不解,便捉了他,苦苦逼问,今日…他终道出了实情!”神居地仙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是摄身铃!是摄身铃帮他延长了寿数!玉芨啊,虽不能跳出轮回,却可久居于世,你也去寻件法器帮自己延寿吧!”

“天地之大,谈何容易?”玉芨大笑。

“那老家伙说了,三界五行,共生五器,应有摄身铃,息神笛,夺魄环,镇魂珠,东皇镛。这些地宝本就无主,老夫…老夫便又算了一卦,去碎屿岛寻息神笛吧!”神居地仙道。

“小老头说得没错,那些法器确实让吾多活上好些年。晃眼千年,吾终寻得其四。入大有宫,是为了最后一件法器…东皇镛!原本,只待方丈升天,吾便可出手。可万万没想到,东皇镛突然消失了,而吾藏于洞中的摄身铃居然也不翼而飞。吾不得不留你在大有宫,云游四海苦心追寻,正在一筹莫展之时,音讯全无的他回了大有宫,竟在众人面前召唤出东皇镛,使得长老执事当场定下了升座大典的日期。怎么看都像峰回路转,是不是?”玉芨道。

话音落,一群飞鸟划空而过。

“不好,有人来了,跟我走!”玉尘尾掐指念诀。

金光现,浮尘落,来去无踪。

“师弟,看那儿!”

“师兄,结界消失了……”

一群小道士匆匆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