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何氏这是真气着了。
她本是个面善的老太太,平常里说话也爱念个佛,就是骂人也禁着自己少骂,或是骂的轻些,说是怕佛祖怪罪呢,可这会儿却横眉立目上了,连杀千刀都出来了。
程木槿看着,一双大大的杏眼就更加柔和了,只是拉了程何氏的手扶着她进屋,只说不累,倒是让祖母担心了,早知晓,她就请人回来知会一声报个平安了,都是她的错,还请祖母莫要怪罪她。
那哪能呢那哪能呢?
程何氏听了就一叠声说不是,不怪罪,她大孙女有啥错儿?她大孙女好着呢!
老太太被自家大孙女那乖巧劲儿一下子拿住了,刚刚那么大的火气也一下子就散没了,如今只剩下笑出来的满脸菊花褶,欢欢喜喜地带着一家子进屋去了。
程木槿回了家以后,只歇了一天,就又忙碌上了。
她跟着程老爷子和村长带着几个泥瓦匠选了地方,开始打小李村的井。
等这边开始拾掇着要干起来,程老爷子就和村长说,想让她大孙女回家歇着去,这边干上了就用不着她了。
程老爷子眉头皱的死紧,一脸的不高兴。
村长在旁边陪着满脸笑,也附和着说,程老哥说的是,是该让回去。这他们也打过一口了,晓得咋回事了,能看得住。边说着,还边瞄着程老爷子的脸色,又骂大李村的人不讲究,咋那多事儿呢?要不是他们找事儿,这井早打完了。
就是。
旁边跟着去的那几个也都一肚子火,也纷纷七嘴八舌地跟着附和。
尤其是两大闲人。
这次他俩也跟着去守着了。
虽是村里并没让他俩去,可他俩还是主动跑去了。
这时候这两个大闲人就在一旁连比划带骂的,直说,大李村真他娘的不讲究,人也不用他们出,饭也不用他们做,咋还那多事儿呢?一会儿这儿不行,一会儿那儿不行,啥也不懂得还在旁边挑刺。一会儿说这儿歪了,一会儿说那儿歪了,就连旁边的土堆也看不顺眼,指手画脚地比划半天,真是烦死个人。
就是就是。
两大闲人虽是有时候招人烦,可这话一点儿没说错,于是,大家伙就都跟着一起点头附和,更生气了。
两大闲人得了村里人的夸赞,就更人来疯了,说得更起劲了。
口沫横飞地比划:这不,好不容易打完了,出水了,这又来事儿了,说什么不让程家丫头走,还说让跟着看着砌井壁安轱辘,好好跟他们说了也不听,只一个劲儿说非得让人瞅着才行,要不再怕给安坏了,他娘的,安啥坏?就是他们坏,安坏才好呢!
话说,两个闲人平时里没事儿乱溜达,这边踅摸个鸡蛋,那边踹两脚狗,确实有些让人厌烦,可这话说的,确实一点毛病没有。就连村长都觉得这次两个闲人可没说啥瞎话,大李村那就是故意捣乱的,这都是啥人性啊?
于是,大家伙就都忍不住了,连连附和,发泄着这几天的憋屈。就连一向最烦说这些的程老爷子都没忍住,也跟着附和了几句,那咋?那带累的可是他自家大孙女,那是亲亲的,他可不得气着了?说实话,没当场跟大李村的人发火打起来,也是强忍着的了。
程木槿这时候已在一旁的石头上画好了图,强忍着嘈杂声,又把数字再算了一遍,觉出没什么错处,这才站起身拿着图纸过来。
大家伙一看她过来了,就都连忙闭上了嘴。
上次老程家打井大家伙离得远,没咋看清楚,这回可是看明白了,这打井确实不是简单事儿,不是谁都能做的。这老程家大丫头是能耐,他们这回可真是亲眼见着的,这下子可就真是心服口服了,什么话都听她的了。
程家的这个小娘子平时不怎么说话,和村里别人家的闺女都硬是不一样,是以这些汉子们说话做事啥的也都轻手轻脚的,生怕吓着她了。
程木槿拿着图纸递给了泥瓦匠头头。
泥瓦匠头头连忙接过去,瞪着眼仔细瞅了一阵儿,就点头说晓得了,那些条条线线的学名啥的他记不太准,可是这意思他都明白。大李村打井的时候,程师娘子又跟他说了一次,他也都记住了。上面的数字他倒是认得,反正大差不差的,程师娘子也跟他说过,就按他往常那样做就成,也没出啥大错,是以,他倒觉得这次简单多了。
程木槿也觉得这次要更轻松些。都是干了十多年活计的人了,光凭脑子就大差不离地把活计做好了,她也不必过于较真,一定要要求像她画的那么精准,那没有这些算法的时候,别人也干了不知多少活计出来了,只要不塌方能成事就行了。
于是,程木槿就点点头,说那就开始做活吧。
说完,转身便要到一边去瞧着了。
刚开始的时候还是要看着些的,这个不能马虎。
可还没走两步,再抬头时,却看到连村长带她祖父在内,所有人就都盯着她看,满脸的小心翼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