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胜却是心里另有一番计较。
他的程姐姐心也是太善了,这个赵大也兴许真是不容易,可也未必就是全像他说的那样。话说,常年在外面跑的又有几个真是那么实诚的?
要是真那样,早就被啃的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他程姐姐到底是待在家里不出门的小娘子,那书本上的东西有用的信信,没用的却是信它做甚!
不行,他可不能让程姐姐被骗了。
齐胜于是就挠头笑:“姐姐说的倒也有理,可是我就是觉得怪。按理说海上行船那可是最辛苦危险的事儿,也要下苦力,那个会写书本的读书人怎么会跟着去受这个罪?这怕不是听旁人说了,就觉得有趣,编了个话本出来骗人的吧?”
说罢,两只眼就是直看着程木槿,满脸好奇。
程木槿就不由暗笑:这齐胜还真是机灵,明明想说她怕是被骗了,却偏要推到写书的人身上去,真是会说话。
那边,听了齐胜这番话的赵掌事却是有些着急:这个小子怎地这样难缠?虽是自家说的都是真的,半点儿不掺假,可小娘子却不知晓啊,听了兴许真的就要信了。
他就连忙喊了一声‘小娘子’,就要辩解。
却被程木槿唤了一声‘赵掌事’,阻止住了。
就听她温声道:“读书人的事自然也不需要一定全信,只是我却知赵掌事只是听命行事的受苦人。带人行船不远万里去番国交易货物,历尽无数艰难险阻方能平平安安回到我周武来。不过是豁出性命去挣得些许辛苦钱罢了,赚得金山银山的也是他的东家,与他何干?他若是把种子高价卖与我能得什么利?不过是平白得罪人罢了。”
“是,是,小娘子说的极是。”
赵大连连点头:他可不敢得罪永宁侯府,那可是连东家都要哈腰敬着的大人物,他算个啥?一个臭行船跑海的受苦人偏要强出头,值当的吗?
却听小娘子又道:“退一万步再讲,即便是真的奇货可居卖得高价,那也是应当的。毕竟这是番国物种,我周武并无此类,既得珍宝,当获巨利,这也无可厚非。”
“不,不,小娘子,不是的。”
刚刚还连连点头的赵大赵掌事此时却又忙是连连摆手,急得满头冒出汗来,嘴上却是话也说不利索了。
“赵掌事不必如此。”
却又听到温温柔柔的小娘子话音轻柔:“行船万里,辛苦自知。赵掌事能平安回到周武,那必是得到老天护佑的有福之人,适才只是一句玩笑话,并无他意,赵掌事莫怪。”
说着蹲身福了一礼。
“小娘子……”
赵掌事着实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小娘子说的话,一时听得他堂堂七尺男儿眼圈儿都发红,心里只是感激,一时又听得他这个船上大管事头皮发麻,心里发颤,直觉得自家要倒霉。
这,这,这怎么比见了东家还紧张?
这永宁侯府的人咋都这样厉害?就连一个十几岁的小娘子都让他心里生出敬畏,不敢不敬重?
这真的只是一个下人?
他不由抬头仔细去看眼前人。
高高瘦瘦的身段儿,两手交叠于身前站的笔直,一顶略有些毛边儿的旧竹笠下,纱帘低垂。
一双清澈明媚的杏眼半明半暗。
正静静看着他。
赵掌事忙低头,再不敢看。
铁塔般健壮的身子不由弯了下去。
他听见自己恭谨地说:“不敢当小娘子的礼,折煞赵大了。”
程木槿亦是微微蹲身回了一礼。
又对在一旁的齐胜道:“小胜可还有什么话说?你看这个道理可说得过去?小胜若是还有什么话尽可讲来,我听着。”
不是她爱教导人,少年往后怕是要跟在自己身边,若是有一个懂得自己心意脾性且能服从属命的下属,就是最好的。少年人还没有定性,此时费些心思教导一二倒也便宜。
齐胜听的看的直眨眼睛,适才对他程姐姐的诸般想法,此时已是随着赵掌事的愈加恭敬都丢到外边儿的海里去了。
少年亦是恭恭敬敬回话:“没有了程姐姐,是小胜想岔了,您说得对。赵掌事不远万里从海外带回种子,确实不容易,三十两银确实应当。”
说着就对着赵掌事一抱拳,笑着示意赔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