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四。
因那日程信和齐家两家相见甚欢,程信就说他们可以慢慢搬,自家一家可以先住客栈并不着急。
齐婶子当然只当这是客气话,到底还是只隔了两日便搬走了。
到了搬家那日,齐家一家三口早早地就起了身,骡车是早已雇好了的,齐胜一大早就去巷子口等着,齐鸣和母亲则把东西都搬出来到当院里放着,只等车马过来便可以放上去搬走。
老话儿说破家值万贯。齐婶子一家在这里住了几十年,破瓢烂瓦罐儿针针线线脑脑不知存下多少,她又是极节俭的人,这个也不想扔那个也不能留,弄到最后,还是都大包小裹地带上了。
直把一个小院儿装的满满登登的,连个插脚的缝儿都没有。
齐鸣没奈何,只得站在紧靠小门的边儿上。
齐婶子则跑到屋里又去看有没有什么落下的。
这时只听得小门儿咯吱一声响,齐鸣便回转头看过去。
只见小门开处,一个身量娇小圆脸细眉细目的小娘子正站在那里,对着他笑。
齐鸣一闪眼,心里掠过一抹失望,忙低下头施了个半礼,叫了一声程小娘子。
待他要后退时,却发现实在没有个插脚的地方,只得微微踮脚站在两个包裹中间的夹缝里,略离开了几步。
程云儿也连忙福身施礼,唤了一声:“齐公子。”
这一声儿娇滴滴软绵绵的,尾音儿还拉的特别长,像是有什么话要说却没有说出来的样子。
齐鸣便微微皱眉。
今日一大早他只顾着和母亲弟弟一起收拾东西归置,竟没有发现程家竟然来了人。
程云儿站在当地稍稍等了半晌,看齐鸣没有说话的意思,就微微嘟了嘟唇,拿捏着腔调儿轻声问:“齐公子今日便是要搬走了吗?怎地这样急?”
她这两日一直派丫头艾草早早就起了身跑到这边来打探消息,若是看到齐家有什么动静,就赶快回去禀报她知晓。
今儿一早,艾草急急慌慌跑回来,告诉她听见齐家里面有动静了。且还看见那个二公子高个子的齐胜急急忙忙地出门来了巷子口。
她便急忙跑回来禀报,这怕是要搬走了。
程云儿一听也有些着急。急忙便是匆匆把头发一挽,也顾不得涂脂抹粉,就跑去找爹爹,让他一起到程家去。
程信刚开始是不愿的。他觉得那日已经给足了齐家面子,纵是齐家大公子年底要参加会试是一个正正当当的举人,可他这样上赶着巴结,倒底是脸面上有些过不去。
程云儿就劝他,说既是两家以后要交好,自是要往好里走,礼数上也要尽到了。现今齐家要搬走,他们跟着过去道个别也是应当应分的,说不上什么丢脸面不丢脸面的事儿。
程信还有些犹豫,可是在一边的霍氏因这两日女儿同她讲了齐家一家的事儿,心里也有了想来往的意思,便附和女儿的说法,跟着劝了几句。程信拗不过妻女一同娇声软语相求,到底还是同意了,带着程云儿一起回了程家。
到了程家敲开门坐下,程云儿便一边妆扮,一边听着那边的动静。
等一听到那边东西都落了地,齐婶子又匆匆进屋的声音,她便再坐不住了,说要去院子里散散,便匆匆出了门。
艾草在一边打开小门儿,她一抬眼,恰好就看到站在门边的齐鸣。一颗心顿时便扑通扑通地跳,欢喜得禁不住。
齐鸣垂下眼睛,低声淡淡回道:“院子本是程家的,我们白住了这些年属实不该。虽是程世伯不怪,可我们也该早日搬走。本想昨日便搬的,可那边还略有些没收拾好,便只得今日了,还请程小娘子多多担待。”
他说话的声音温润有礼,清清朗朗的,程云儿听得更是脸发红心发颤,不由声音更加娇软起来:“公子快莫要这样讲,您帮着小女一家看了这么久的院子,本应是我们多谢您才是,哪里还会计较这些个不当紧的事呢?”
她顿了一下,又道:“只是不知您这是要搬去哪里?需要不需要帮忙?若是有什么需要的,您尽管说,小女一定尽力就是。”
说着就微微别过头去,拿眼角瞟齐鸣。
齐鸣本已皱着的眉便皱的更紧了。还不等他回答,便忽听得母亲的声音喊过来:“鸣儿快过来,帮娘搬这个东西,娘刚刚儿竟是给忘了。”
齐鸣便心里一松,抬眼往那边院里觑了一眼,除了看到站在门边看着他的程信,却并没有见到那个高高瘦瘦的身影。
齐鸣一顿,对着程信施了一礼,便转身往屋里去。
程云儿咬着唇,眼睛一直盯着高瘦挺拔的背影一直走进屋里去,这才嘟着嘴捏着帕子,不情不愿地也往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