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吞噬了最后一缕白云,将天空压得灰蒙蒙的,连绵的阴雨已经持续了数日。
这日天刚蒙蒙亮起一些,狂暴的大雨便如期而至,豆大的雨珠犹如断了线的珠子般,噼里啪啦砸在朱红门户、青石台阶上。
时候尚早,雨势又大,连守门人都在避雨的门房猫着,除了雨声,四周几乎不见任何动静。
忽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这片平静。
远远望去,只见一匹快马踏过积水飞奔而来,马背上的人披着蓑衣,在府门前猛地勒住缰绳,却因体力不支从马背滚落。他踉跄着爬起,抹去脸上混着雨水的泥,重重叩响了门上的兽面铜环。
侧门从动静中打开,有人从内探出了头,“什么人?”
摔下马的那人自证了身份,便急急从怀里拿了被油纸层层包好的文书出来,低声道,“快,速去呈报大人。”
守门人也是一愣,拿了文书,将人让进来,没敢耽误,第一时间就找人送了进去内院。
花以朝阅毕,眉头微蹙,先吩咐了几句,才撑起油纸伞,踏着积水往后院行去。
穿过回廊一路到了主屋,花以朝初踏上台阶,便闻里间人声喧闹。推门便有热气扑面而来,屋内银丝炭烧的正旺,即使开着些窗,也不觉寒意。
下一刻便听到熟悉的声音在耳畔清晰炸开。
“该我了,该我了,九万!”
如花花捏着手中的纸牌,听到动静从屏风后露了头,“这么大的雨,谁来了……小哥!”
“猜就是你又赖在这儿。”花以朝绕过了屏风去,“阿姐。”
“来一局?”
花以朝摇头。
圆桌旁,如花花和两个丫鬟正陪着花以夕打牌。花以朝刚绕过去,一团肥硕的黑毛球忽然甩着一身长毛,咚咚咚地跑出来,直蹿到了他脚下,仗着大体格子挡住了人去路,围着人打转。
花以朝用鞋尖轻轻踢了踢那柔软的毛团,“这都胖成什么样了。”
“小哥怎么一大早冒雨过来了?”如花花顺着自家猫瞧见了对方袍角沾染的暗色水痕,随手一捞,将地上那一团毛茸茸抱起,拿手帕给擦了擦沾湿的脸。
这猫在宫里上蹿下跳的,卫令怕那些宫人给看丢了,就遣人送了来。
“还问我,”花以朝,“一大早你就在打牌,昨日又赖在这里了吧?”
如花花讪笑。
“像什么样,”花以朝说着,目光朝一旁两个丫鬟扫了一眼,“去取手炉与披风来,送你们姑娘回房休息去。”
花以朝何时管过这些杂事,如花花眼珠子一转,反而转身坐下,“阿姐你评评理,他一来我就要走,难道我是捡来的不成?”
花以朝懒得掰扯,“这事我记得,确实是寺庙门口捡的,你明日抽空了可以去寺庙拜拜。”
如花花:“阿姐你看他!”
花以夕叹了一口气,“你今年几岁了,就不能让着她?”
如花花:“就是……”
“听见没,让你让着我。”花以朝懒洋洋道。
“……”如花花瞪大眼看着他,一时无言。
花以夕不再理会他们,看向一旁侯着的药言,药香二人,“手炉和披风不用了,收拾一下,银子分了,回去歇着吧,你们姑娘今晚宿在这儿,不用管了。”
药言、药香应声收拾了桌子,带上猫,一并出了主屋。
中途,如花花又瞄了花以朝一眼,发现对方坐下来了,没再说什么,她这才放下心,摸到花以夕身旁坐下。
花以朝很快进入状态,言归正传,“中容之前派了批文官来任职,今日我收到消息,他们的太子亦在这批队伍里。”
花以夕疑惑,“中容那队伍离京多日了吧,为何才得到消息?”
“未下明旨,途中未用仪仗,甚至不是从京城出发的。”花以朝冷笑,“半路冒出来的鬼东西。”
“这倒奇怪,”花以夕,“一个徒有虚名的太子,此时亲赴,莫非是忌惮卫家战功,特意来压上一头?”
花以朝,“难讲,等来了就知道了。”
如花花不由站起了身。
“要留的是你,坐不住的也是你。”花以朝看着如花花,声音不大不小,却十分清晰。
如花花急道,“廷哥他早便出城了,定是为了这事,他一个人去接的!万一你说的那太子真不怀好意怎么办?”
花以夕,“看样子他是什么都没同你讲。”
花以朝,“连行程都不敢交代,这种男人留着做什么?”
如花花看着二人,清晰答道,“公务私事,我们向来泾渭分明。但如今明知是龙潭虎穴,他独自涉险,我岂能安心?卫哥还在城中坐镇,我总得问清楚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花以朝睨了她一眼,将那茶随手接过,身子往后懒洋洋靠在椅背上,微微抬了眼,“急什么?卫家是皇后母族,那储君是皇后嫡子,血脉相连,总要留三分情面。”
“也是,”如花花瞬间松了一大口气,“中容皇帝就是有所忌惮,也不会派这样一位来。”
“既放了心,就老实在家待着,消息一出,暗处的人怕是要按捺不住了,”花以朝推开椅子起了身,“我回去加紧布防,阿姐也让探子盯紧些,有新消息第一时间通知我。”
花以夕透过半开的窗间看了眼外间阴沉的天色,“还下着,你就别急这一时半刻了。”
“雨停了还有雨停的事要办。”花以朝头都没回,摆了摆手,推门而出。冷风夹着雨丝卷入室内,陡然添了几分寒意。
如花花长长叹了一声。
花以夕起身去关窗,“人小鬼大,好端端又叹什么气?”
如花花低声道,“阿姐不知,我是愁绪难断。他不甘于隐匿藏锋,当初他说想留在京都时,我说不会按着头让他陪我甘于平庸,可如今我有些反悔了,我发现我心底没有想象的那么宠辱不惊。”
“那是准备放手了?”
如花花没答,只喃喃道,“天下怎么有这样的道理,立了功的反而要担惊受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