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悲的女人啊,身被人征服了,意志又如何能坚持下去呢?
甚至过去的那些恨,掌心的伤痕……当初的恨之入骨,难道顷刻之间就可以改变么?
她不知道可不可以。
只是在这样的时刻偏偏想起闲的生活之后,再回到这深宫里,单是早朝的风雨,就让她不堪重负。
但是,她还是起身,如一个尽心竭力的女人,仔仔细细地替他打点。粗活有宫女太监们,但一切的细活,都是她亲手为他打点。
当她仔细地端详他的冠冕是否戴正的时候,他忽然伸出手轻轻拥抱她,在她唇上亲吻了一下,柔声道:“妙莲,你等我,下朝后我回来和你一起走。”
从上朝的金銮殿直接回到立正殿,距离要近得多。但是,他偏偏要她等着,要亲自和她一起回去立正殿——也以此举告诉后宫女人们,唯有她才是有资格住在立正殿的人。
此举用心,冯妙莲如何不知?
但是,她有点麻木,心里觉不出什么感动。
直到拓跋宏的身子彻底消失在门外,她才垂首低声感叹,真是懒惰容易勤奋难啊。就这么早早起来一会儿,身子就这么软绵绵的。
冯昭仪被皇帝亲自接回立正殿,所有宫女,欢天喜地,竟有一种咸鱼翻身的感觉。
只苦了看热闹的冯皇后,暗地里恨得牙痒痒。
天知道,高美人死掉之后,她在后宫里额手称庆,紧接着,抚养小太子的事宜又一步步走上了正轨,如愿以偿;然后是冯昭仪被撵出立正殿……原本是一举三得,自己真的要彻底收复失地了。
殊不料,心腹宫女们立即传来消息,那个没出息的皇帝,居然又去了昭阳殿,共度良宵不说,人也亲自接回立正殿了。
只可怜自己那几次和他共进午膳——注意,一直都是午膳。甚至连晚膳都没一起过,谈何侍寝?
如今狐狸精再回去了,就更没机会侍寝了。
宫女们也讲得绘声绘色,整个夜晚,皇帝和冯昭仪如何的恩爱,早起的时候,二人甚至还吻别——
皇帝和一个女人吻别——天啦,这真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啊。
她实在是忍无可忍了。
那个贱人身上到底有什么魔力?
以前哪个女人要是胆敢这样在皇帝面前装模作样,岂有活路?偏偏她就可以一而再地撒娇放痴?
她到底有什么狐媚手段?
冯妙芝对她的恨,已经大大超越了高美人。
只觉得棘手,要除掉高美人容易,但是,怎样才能除掉冯昭仪?
且说冯妙莲搬回立正殿后,夫妻之间的感情,貌似又近了一步。至少在拓跋宏看来,已经有了本质的不同。
这一日早朝之后,他喜形于色地回去。
迎接他的是一碗秋日的甜汤,润燥滋补。
他端了汤,喝了一口,大赞:“妙莲,味道越来越好了。还是你做的汤最合我的心意。”
她微微一笑,站在他的身后轻轻替他捏了捏肩膀。
舒服,真是舒服极了。
这样的相处才是昔日的夫妻之道嘛。
拓跋宏拉过她的手,神神秘秘的“妙莲,我找到了一位很厉害的郎中……”
话尚未说完,听得门外的通报:“陛下,华大夫到了……”
“快请进。”
冯妙莲不知何意,自己早已痊愈,皇帝这是要干什么?
但见一头发花白的老者走进来,仙风道骨,童颜鹤发,不卑不亢地行礼,“草民参见陛下,参见昭仪娘娘……”
“快快请起……”
拓跋宏亲自将他扶起,和颜悦色:“妙莲,这位华大夫是当年一代医仙华佗的后人,他秉承家传医术,是着名的神医……”
冯妙莲极少见他对人如此的礼贤下士,当听到“华佗”的名字时也不由得一惊。
华佗后人?
要干什么?
拓跋宏满脸压抑不住的喜色,“华大夫,妙莲早年身子不好,你给瞧瞧吧。”
华大夫也不推辞,立即给冯妙莲把脉。
冯妙莲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
自己需要治病?
哪里病了?
但是,也由不得她推辞了,只好静静地坐着。
当时北国迁都洛阳后,虽然汉化程度很高,但是毕竟还保留着鲜卑人的草原民族的习惯。给女眷看病也不是那么严格的规矩,隔着几层纱幔之类的。大家都是面对面,这也便于更加仔细地诊断。
一番望闻问切之后,老头儿脸上的神色很是轻松:“娘娘身子骨没什么大碍,只是宫寒……”
宫寒?
夫妻二人对视一眼,这是什么意思?
都是第一次听到。
“敢问娘娘,日常摸着腹部时是否觉得寒冷沁人?怕冷不怕热?纵然是在炎炎夏日也不会觉得很热?四肢是否时常冰冷?”
冯妙莲疑惑地点点头。
她的确是这样,体表温度仿佛天生就比人低一些,手足冰凉。还以为是文士墨客所说的“冰肌玉骨自清凉无汗”呢。
外人认为的优点,难道却是病症的征兆?
“这就对了。娘娘宫寒严重,但凡妇女,一旦寒气太甚,就容易导致不孕……”
她面色倏变。
不孕?
难道找华大夫替自己医治?
以前于怀孕这一道上不知看过多少名医,但是从未有人这么说过。
拓跋宏情知既然找准了病症,那就不愁没有治愈的可能,急忙问:“华大夫,这病可好治?”
“草民这几十年,治疗此类病人当在百人以上……这不是什么大病,严格来说,根本不算是什么病,但是需要调养,只要按此服药,不出三个月就可痊愈……”
他一边说话,一边开药方,好像真的不算是什么疑难杂症似的。
若是换了一个医生,必定会让人质疑是否太过轻率太过大言不惭。但是,这个华大夫那气派那样不卑不亢的举止,都给人极大的信任感,不可置疑一般。
而且他看病的时间长,看得很仔细,只是开方子的时间短,真如寻常司空见惯一般。
他写单子的时候,又说:“说来惭愧,草民并非秉承家传绝学,反而是早年无意之中得到了医圣张仲景老先生的《伤寒杂病论》,从此,走上了专注于伤寒一道之研究,其他方面,倒真的不甚了之……”
原来是师从张仲景老先生的,难怪对于伤寒看得这么准。
拓跋宏大喜过望,亲自接了药方,给了华大夫很多赏赐,并且亲自把华大夫送出了立正殿。
要皇帝亲自送一个人,那是极大的尊荣。
冯妙莲不知他为何如此的热衷,反而她自己是不怎么相信的。宫寒,这是什么玩意儿?为啥叶伽从没说过?
单子摆着,上面的药名她都知道。
而且服药的时间也很怪,必须是在妇女月信开始的第一天起。
真的如此服药了,就能生孩子?
周围的宫女们都面露喜色,一个个喜气洋洋的恭喜她。但是,她听不进去,呆呆地坐着,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过了许久拓跋宏才返身回来,喜笑颜开,走路都很精神的样子。
“妙莲,我已经吩咐御医房准备下去了。”
难怪这么久才回来。
“妙莲,你一定会痊愈的,你看吧,小毛病,没大碍的……”
她狐疑道:“叶伽当初给我治病就没这么说过……”
“傻瓜,叶伽是和尚,他善长的是其他诊治,哪里会诊治妇女的毛病?这宫寒,我都是第一次听说,别说叶伽,以前的老御医们也从没提到过。华大夫是华佗的后人,又师从张仲景老先生的绝学,是我派人寻访了很久才找到他的,据说他治愈了很多不孕的妇人,远近闻名……”
冯妙莲无言以对。
她内心里信任叶伽,觉得叶伽都治不了,那这个什么华大夫也多半没指望。
但见那药方上都是些艾草之类的,内服的不多,更多的是外面熏烤,有详细的穴道,据说天天熏烤三个穴位就能见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