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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先生是今年应试的举子?”林老爷子啜了一口刚上的大麦茶,盛在白瓷杯中茶汤赤黄,闻着还带着一股浓浓的炒米香味儿,满足的砸吧了一下嘴,林老爷子笑问道。

裴秀才点头称是。

林老爷子虽然阔别官场已久,但当年也是走过科举这条路的深知其中艰辛,眉间不由得浮出感叹之色,知道老爷子也是读书人,裴秀才不免生出了些亲近,老爷子又是出了名的老狐狸,只要存心想交好那就没有搞不定的人,等阿辛将做好的吃食端上桌两人已经互通了姓名正相谈甚欢。

“哟,原来还是一锅炖呐。”瞧着桌上放着那个小铁锅,林老爷子顿时就乐了。

只见方才挑拣的那些食材全部都被放进了一个小铁锅里,色泽明亮瞧着油汪汪的上头还洒了些芝麻粒与香菜碎,还未开动呢,一股子浓郁且霸道的麻辣香味儿就直往鼻子里钻,光是闻着就让人忍不住直咽口水。

林老爷子轻咳了两声,“先吃饭吧,”又冲老仆道,“阿辛,你也坐。”

名唤阿辛的老仆迟疑的看了裴秀才一眼,又见自家主人乐呵呵的完全没有要在外人面前撑场面的想法,道了声谢也就干脆的坐了。

饿了就该吃饭,林老爷子大气的很,率先就动了筷子。

别看这些食材都混在了一起颜色瞧着五颜六色的滋味还真不算杂乱,林老爷子是个能吃辣的,但因为上了年纪还得顾忌两分,只说要微辣,就算只是微辣,锅底仍积了一层红油,只是吃在嘴里辣感比较柔和。

林老爷子夹了一块里脊肉,因为事先用热油烹炸过,片好的里脊卷翘起来,上头还沾了两粒白芝麻,老爷子刚吃了一口就忍不住“唔”了一声,这菜味道给的重,咸香麻辣油各种口味都有交织的恰到好处,俗话说“食以口味为主,味以麻辣为王”菜一入口顿时味蕾就被打开了,林老爷子忍不住又挑了一块鱼豆腐,也不知是怎么个做法,这豆腐吃起来弹滑的很,又吸收了酱料的香味儿,吃着就跟吃肉似的......

虽然是要的微辣,吃的时候不觉得,吃完了却有股后劲上来,林老爷子不觉额头上已经冒了层细密的汗,一连两大碗饭下肚,脸上满是笑容,“这顿饭吃的爽快。”

裴秀才也差不离,白净的脸上红了一片,额上也是一层汗,听林老爷子嘀咕说什么吃食滋味好,还能再来两碗饭之类的话,就笑道,“容掌柜的手艺的确是好,特别是朝食种类更多,前两天早上还有鱼糊粉,用的是野生小鲫鱼,熬上一整夜鱼肉熬得几乎脱形,就连鱼骨都快熬化了,鱼肉精华全部融进汤里,汤色乳白味鲜汁浓,又因为滤去了渣滓吃着口感更是爽滑,喝上一口只觉得舌头都要鲜掉了,还有那里头放的米粉,洁白细长口感柔韧的很,再随着自己的口味撒上些翠绿葱花红艳艳的辣萝卜丁等配料,搅拌均匀了,再把那炸的酥香的热油条掐成寸长放进去搅和搅和,吸足了鲜香鱼糊汤的油条段香味儿与酥软并存,一口咬下去还会爆汁呢......”

拜英娘所赐,裴秀才现在也是个半吊子鉴赏家了,说起吃食来头头是道,话里话外都是对店里吃食的推崇,要不是有这香锅在前,见他绘声绘色完全一副按头安利的模样林老爷子几乎都要以为他是店里请来的托了。

再听他说到用豆腐皮裹着鲜肉馅做的千张包子,吃的时候配上小米辣子加醋,再来一碗色白汤清的豆腐汤,还有什么饼皮酥脆蛋鲜香的鸡蛋灌饼配上一碗熬得浓浓的杂豆浆,听得林老爷子口水都快泛起来,琢磨着横竖自己要在这淮安城里待上几天,不如后两天的一应餐食就在这有间食肆里头解决算了。

林老爷子见识不少,为人说话又和气,裴秀才也与他谈的欢心,边吃边聊不知不觉的就将话题带到了最近淮安城发生的事件上,听裴秀才话里话外对那位新上任不久的叶知府格外的推崇,林老爷子啜着茶捋着胡子笑呵呵的随口应着,心中则犯嘀咕,没想到远安伯府家的小子升迁倒快,自个儿能力好又有后台在,看样子而立之年入主内阁中枢秉政也不是不可能,当真是后浪推前浪啊。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后头狗剩来叫裴秀才说有些事儿要请他帮忙,裴秀才忙说告辞就先去了,只剩了林老爷子与老仆阿辛继续在桌上吃。

果真如英娘所说,一到了吃饭的点,店里放眼望去全是人乌压压的闹哄的很,一看就知道生意有多红火,林老爷子满足的啃着方才后厨特意送出来的叫什么芙蓉挞的饭后甜点,笑道,“阿辛,咱们今日这趟是真的没白来啊。”

阿辛点头不说话。

林老爷子正吃的开心,突然“咦”了一声,戳了戳阿辛的胳膊,手往柜台的方向一指,“诶,阿辛,你看那小娃娃是不是有些眼熟?”

阿辛是背对着柜台的方向坐的,听见老爷子问,也跟着转头看了一眼,眼中也浮现出一丝惊异。

“是不是很像阿琛小时候?”林老爷子眼中露出一丝怀念的神色,“阿琛三岁那年我才第一回看见他,也是这么小小的一团,搂着我的腿喊外祖,倒是一点都不认生,唉,说起来阿琛也该成亲了,别说,这小娃娃还真像他,要不是知道阿琛还好好在国子监待着我都要以为是他的私生子呢。”

阿辛细细的看了看,虽然隔得有些远,但阿辛眼神好得很,“我怎么觉得似乎有些小小姐的影子呢?”

“幼幼?”林老爷子一挑眉。

阿辛是林家家仆,伺候了主人家一辈子,虽说是主仆但比起家人来也不差什么了,不知道想起了什么,阿辛原本严肃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小小姐当年不也是这样么,小小的一团机灵地跟什么似的,尤其是那双眼睛,您常说小小姐天生招人怜,也不用说话,就那么眼巴巴看着就让人忍不住将所有的好东西都捧到她跟前。”

想到自家乖乖孙女,林老爷子脸上的笑容掩都掩不住,“可不是么,”随即又叹了口气,“这两年没见也不知道幼幼的身体如何了。”

“小小姐前段时间不是还来了信么,身体好着呢,没准国公府那头已经想着给小小姐定下人家了。”阿辛也笑道。

“定什么定,幼幼才多大。”林老爷子顿时摇头,他就一个闺女,外孙女自幼养在他膝下感情和睦的很,一听自家的白菜就要被猪拱了心中老大的不乐意,不过算算年纪也是,都快十九了,老爷子撇嘴改口,“就算是要定下人家那也得先让我过过目才行。”

阿辛只瞥他不说话,阿琛少爷与小小姐是双胞兄妹,明明方才还说阿琛少爷该成亲了,到小小姐这儿就恨不得再多留两年,不过说的也是,小小姐可人疼,身子骨又自小就不大好,好几个外孙就小小姐这么一朵娇花可不得掌心里护着么。

林老爷子这两年在外头游历,连南城都少回更不用说回盛京了,这次回去还是因为圣上几次三番派人传信想让他出山任太子太傅。

林老爷子年少成名,当年也是朝堂上响当当的人物,三进三出内阁,中枢秉政十余载,要不是后头老妻身体不好他也不会那么早就辞官,如今朝堂安稳,当今圣上也是个有能耐的,说起来还与他有师徒之名,林老爷子如今就剩一个女儿也想着离亲人近些,就干脆应了圣上的邀请。

“老爷,那是不是祁大夫?”阿辛见后厨又匆匆出来一个白胡子老者,后头还跟着一只大尾巴白狗,直接就朝那小娃娃走去了。

林老爷子虚眼看了看,乐了,“还真是。”虽然好多年没见了,但不妨碍他认出人。

“用不用我将祁大夫请来?”阿辛问。

“去请。”林老爷子乐呵呵的,还没等他找上门呢就现在酒楼里遇见了,缘分呐。

祁大夫正弯腰和小孩儿轻言细语说话,突然就感觉旁边站了个人。

“祁大夫。”

“阿辛?”祁大夫一眼就认出了这位老友身边的仆人,顿时瞪大了眼,“你怎么在这儿?林老头也来了?”说着就开始踮脚四处张望,果不其然就看见了挥舞着手跟他打招呼的分外面熟的胖老头儿。

祁大夫嘴角抽搐了一下,也不用阿辛带路了,牵着小孩儿就往那桌去,大白也慢悠悠的甩着尾巴跟在后头。

“祁小子,好久不见呐。”林老爷子笑眯眯的跟人打招呼,目光落到他牵着的男娃娃身上更是啧啧,这一离得近了瞧着就更像了,没准以后阿琛的孩子就长这样呢。

祁大夫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见他红光满面不由得撇了撇嘴,“林老头,你这日子过得不错啊,不是说还要过两日的么,怎么今儿就到了?”

“这不是急着想见你么。”林老爷子笑眯眯的,说出来的话却让祁大夫一阵牙酸,毫不客气的翻了老大一个白眼。

两人虽说多年未见,但交情颇深,延续一贯的风格,好好说不上两句话就开始呛声,唇枪舌剑你来我往颇有一种刚见面就要拉开阵势打一架的感觉,气氛正到高潮却又乍然收住,捋了捋胡子,林老爷子指了指一脸好奇瞅着自己的男娃娃,问,“你打哪儿拐来这么个漂亮小孩儿?”

“什么拐的,这是我孙子!”祁大夫可算是找到机会炫耀了,骄傲的挺了挺胸膛,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云淡风轻,“来团哥儿,叫林爷爷。”

团哥儿看看他,眨巴了一下眼睛,乖乖叫人,“林爷爷好。”

祁大夫那点子心思都写脸上了,这年头谁还没孙子咋地,林老爷子有些不屑,但对团哥儿却是满脸笑容,摸了摸小娃娃的脸,连说了几个“好”字,“小娃娃可真俊,一看就是个聪明样。”

“那是,也不看是谁的孙儿。”祁大夫一副与有荣焉的表情,就像夸的是他自个儿一样。

林老爷子撇撇嘴,说得像真的一样。

不过这小娃娃他是真喜欢,大概是与阿琛长得像,被阿辛一说似乎又带了些幼幼的影子瞧着就格外的亲切,林老爷子摸了半天发现自己身上没有带别的东西,干脆就将随身佩戴了多年的平安扣解了下来,往小娃娃手里一塞,“来,拿着玩。”

“你倒是大方,”祁大夫似乎也有些惊讶,他虽然不清楚这东西的来历,但记得似乎多年前就见过了,没想到居然舍得给团哥儿。

林老爷子心想,这不是身上实在没东西了么,总不能说老友带了孙儿他什么表示都没有吧。

团哥儿不知道该不该收,皱着小脸去看祁大夫。

“收下吧。”林老爷子见他纠结,只觉得小娃娃有意思的很,“几岁了?可上学了?”

团哥儿捏着平安扣,大眼睛一眨一眨,并不怎么畏生,偏着脑袋想了想,慢吞吞伸出三根手指头。

三岁!

林老爷子越看越觉得稀罕,这小娃娃模样可真精致,不由得有些心痒痒想抱一抱,却被祁大夫一句还有事先走了,改天再好好聚聚请吃饭给拦住了。

眼见祁大夫抱着小孩儿出了门,林老爷子有些无语同时还有些愤怒,“你瞧瞧他这是见故人该有的样子么?亏我还大老远的跑过来见他一面,火急火燎的难不成还怕我跟他抢孩子?”

阿辛思索了一下,“大概是吧,毕竟您有前科。”

林老爷子一噎,随即语重心长道,“阿辛呐,做人得学会说话,不该说的话千万别多说。”明明就是两情相悦顺水推舟有情人终成眷属的一桩美满姻缘,怎么一个个的说起来就像是他强抢民女呢?

“哦!”

*

团哥儿生辰到底要怎么庆祝容妤琢磨了许久,最终还是决定在家里办一个小的生日会,再请些亲近好友来聚一聚吃餐饭就行了,对此殷玠自然也没什么异议。

生日派对的时间定在晚上,虽然没有气球,但花灯什么的不能少,总之一句话,气氛得足。

院子里开阳他们正搭梯子往树上挂彩灯,五颜六色的丝带绕在树枝上在半空中织成密网,形状各异的花灯挂在上头随着风吹摇摇晃晃,等天色完全黑下来,花灯亮起不用想都能知道是怎样一副美景。

宴席的长桌就摆在庭院中间,上头还放了两三个花瓶里面都插了鲜花,花瓣鲜艳欲滴隐约还能闻到幽香,最引人注目的应当就属桌子中间立着的三角铁架,铁架被做成了花型,中间留出来的空隙正好能放进一个小碟子,眼下铁架子上已经放满了白瓷碟,瞧着就像是花瓣似的,每个碟子上都堆放了不少小点心,什么酸酪泡芙、蛋黄酥、沙琪玛只要是店里出过的品种这里几乎都备了,还有几样是祥林记刚上的新品,糕点散发出的甜腻香味儿随着风直往人鼻子里钻。

开阳目光忍不住往上面瞥,又看看院子另一边就地做炉正烤着的羊羔,再想到还在厨房里忙活说要做什么生日蛋糕的容妤,开阳悄悄咽了咽口水,更加觉得今天中午吃少了腾出肚子准备晚上大餐的决定是正确的。

“诶,你想什么呢,灯笼挂反了。”

“啊?”

“往左边一点,对,就这样。”

“......”

外头大伙儿欢声笑语一片忙得热火朝天,厨房里也不逞多让。

容妤干脆给店里员工放了半天假,然后毫不客气的拉壮丁,作为容妤的关门弟子,今日又是小师弟生辰,云熠自然是要来帮忙,英娘也跟在厨房打下手,菜单子是一早就列了出来的,难度系数也不算太大。

看着容妤与殷玠还在一处琢磨那什么生日蛋糕,英娘没敢往跟前凑,只是跟云熠咬耳朵,“殷公子待小公子可真好,今日做蛋糕打发蛋白的工作都是他一手做的呢。”要不是亲眼所见,哪个能信瞧着这么清冷矜贵的一个人居然会亲自动手做蛋糕。

云熠点头,见英娘眼中有些羡慕,突然轻声道,“等我学会了手艺,下次你生辰时我也给你做一个。”

英娘一愣,随即抿唇笑了露出一个漂亮的小酒窝,眼睛亮晶晶的,“那可说好了,你不许食言。”

云熠重重点头,“一定给你做。”

被云熠看得有些不大好意思,英娘眨眨眼,推了他一把,“行了,别唠嗑了,锅里还忙着呢。”

等云熠手忙脚乱开始看顾锅里煮着的菜,英娘歪头看他,嘴角止不住的往上勾,啊,今晚月色真好。

容妤并没有功夫去理会两人的小动作,全部心思都放在了做蛋糕上,不得不说,这年头做奶油蛋糕还真不是一件容易事儿,好几十斤鲜奶才提炼出了这么一盆奶油,简直将人累的够呛,原本她想着干脆就用果酱或者蛋白霜代替算了,可又觉得少了那么一丝正式感。

蛋糕坯已经烤好了,不多不少正好是三个的量,容妤预备来个三层大蛋糕。

“你尝尝这奶油怎么样?”容妤舀了一勺子往一旁正专心切水果的殷玠嘴里喂,殷玠略偏了偏头,任由容妤将满勺子的奶油塞给他,口感绵润入口即化跟云朵似的,殷玠点头,“甚好。”

容妤使了坏,特意舀了一满勺的奶油,虽说大半喂进去了但他唇边还沾了不少,看起来就像是多了一圈白胡子,容妤忍不住“扑哧”笑了出来。

见容妤盯着自己笑个不停,殷玠有些茫然,“怎么了?”难不成是他方才说错了?

刚说完,就察觉脸上似乎沾了什么东西,伸手一抹,一手的奶油,殷玠沉默了一瞬,眼中浮出些无奈,“有这么好笑吗?”

见他眸光似乎有些不善,容妤忙正了脸色,义正言辞,“不好笑,一点都不好笑。”

“哦?”殷玠唇角突然一勾,在容妤还没反应过来之前,还沾着奶油的手指突然就蹭上了她的脸,瞬间白嫩的脸颊上就多出了一坨奶油,殷玠满意的看着自己杰作,“现在就好笑了。”

容妤瞪他,这男人最近是越来越没法没天了,给点颜色就开染坊,“赶紧给我擦干净!”

殷玠状似思索了一下,真诚发问,“浪费可耻,吃行么?”

对上他跃跃欲试别有深意的目光,容妤瞬间沉默,吃?在她脸上挂着呢你想怎么吃?直接啃脸么?

“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