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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听说,这次的主办官是齐王殿下啊?”

“那我怎么没见到?是不是瞎说的啊?”

刚到此地时,林珩其实是露过脸的。

但后来有似王在,林伟不知是哪根筋抽对了,赈灾方面,干的井井有条。林珩本身就是个孤僻安静的人,正事有人办,他自然乐得清闲。

因此,这些灾民不认识他,也是情有可原。

程慕清本以为他们会说一些关于林珩的坏话,就像京城那群嚼舌根子的一样。

说些什么“齐王是蠢货”、“齐王是傻子”、“齐王什么都干不好”……之类的。

未曾想,他们却只是三言两语的带过。

“齐王殿下其实也可怜,当年那么小,就送去当质子了。”

“反正现在人家过着好呢,多享福?娶了武安侯的嫡女,又有自己府邸……啧啧,真是让人羡慕。”

程慕清听见他们开始扯起了东家长,西家短。顿时没了兴趣,打算离开。

可还没起身,她就感觉有人拍她。

“小娘子,怎么看着你有些眼生?是咱们这边的人吗?”女人甲问。

“嗯。”程慕清默默点头。

“看着不像呢……那你是新迁到这的吧?”

“嗯。”

“怪不得,别拘谨。”女人乙笑着,从怀里掏出个果子,“这几日雨大,反倒将水果给养起来了。你尝尝,不大甜,但水灵。”

“我吃了……你们吃什么?”程慕清倒也不客气,顺手接过,掰开,与林珩分着吃。

果子确实不甜,水分特别大,不大好吃。

“在山上采摘的,这个时候不吃,什么时候吃?”女人乙说道,“我们放着,大伏天的,也爱坏。倒不如给你们呢。”

“多谢。”程慕清对她笑着答谢。

“我前几天老看见你和小叫花在一起,你是她……亲戚?”

“小叫花?”程慕清对这个称呼有一瞬间诧异,但很快,她便反应过来,“你们是说,小花吗?”

女人们没反驳,似乎是在默认。

“投缘。”程慕清笑。

“你怎么还跟她投缘呢?她可不是什么好孩子。”女人甲说道,“她一天就知道到处要东西吃,要么就是搞破坏。真是有娘生,没娘……啊!”

她正说着,脸上忽然被糊了一层泥巴。

女人甲用袖子蹭着脸,她微眯着眼睛,骂骂咧咧的抬手一指,“又是你个小兔崽子!”

小花就站在不远处,她身材瘦小,身上的衣服也是又脏又乱。

她双手还沾染着泥,让本来就浑身脏乱的她,更像泥人了。

“你舌头咋这么长呢!”小花嚷嚷道,“长舌妇都活不久的!你知不知道?!”

“你!”女人甲气急,骂了两句。但因脸上全是泥,她越骂,声音越小了。最后所幸起身离开,去往一旁的小溪清洗。

其他女人见到小花,也纷纷退让,像是看见了瘟神般。

程慕清嘴里还有没咽下的果子。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她才吃第二口。

林间吹来的风很温柔,轻轻吹起了小花耳鬓间的碎发。

她低着头,使劲将碎发往后别。

“小花。”程慕清叫她,“你想不想吃果子?姐带你上山采!”

小花身子一僵,她缓缓抬头,“可以吗?仙女姐姐……”

她问的这句“可以吗?”,既有能否跟着她的疑惑,又有满心的不可思议。

“当然。”

小花巴巴的望着她。

“走吧。”程慕清起身,向她伸出手。

“嗯!”小花立马开心了,她蹦蹦哒哒走过去,牵住她的手。

一旁的林珩:错觉吗?我好像有点多余?

为了让自己在程慕清眼前有存在感,林珩直接横在两人身边,一手抓着程慕清,一手牵着小花。

“哈哈~我们这样好像一家人啊!”小花突然咯咯咯笑起来。

林珩默默松开手,脸上就差写“谁跟你一家人?”这六个字了。

“啧啧~”小花摇着头,“王爷,你不用讨厌我。你迟早都会有孩子的。可能如我这般可爱,也可能如你那么难相处。”

“不。”林珩默默说着,转头看程慕清,“我只想跟阿清一辈子待在一起。”

想着这阵子,两人日日缠绵。程慕清不自觉的将手搭在肚子上,莞尔一笑,“可能缘分到了,就有了呢?那你还不打算要他了?”

林珩垂着眼,看上去颇为不情愿。

“你们若是我父母就道。

程慕清眼底划过一丝复杂。

虽然她一直都没问过小花的身世,但也能大致猜出一些。

这个世界,有太多如小花一样的女孩了。

无父无母,一切都要靠自己。铁骨铮铮,活不下去。唯有厚着脸,讨要食物,才能活下去。

但弊端,便是被人厌恶。

没有谁可以施舍、同情谁一辈子。

程慕清摸了摸她的头,“你很坚强,能活下来,已经能证明,你很棒了。”

小花歪着脑袋,对她甜甜一笑。

程慕清与林珩近日无聊,时常到田地中观察。

灾民们的生活好似回到了正轨,该干活干活,该吃饭吃饭。俨然一副岁月静好。

可这美好的时光并没持续多少天,老天爷便又开始下起了暴雨。

雨水哗啦啦的向大地泼洒,犹如瀑布般磅礴。

地面很快便积起一滩水,白色的水雾从地上缓缓升起,缭绕在半空。

雨声与雷声不绝于耳。

甄成功穿着蓑衣,带着斗笠,手上拄着一根粗树枝,缓缓向大坝走去。

虽然大坝已竣工有一段时间了,但一下雨,他这心就十万个不放心。

狂风卷着暴雨扑面而来,敲打在他沧桑的脸颊上。

他有些呼吸不上气,抱着一旁的树,稍作缓和。

风将他身上的蓑衣吹起,若非他衣服系的紧,估计现在都已经被吹飞了。

他很庆幸自己长的胖,在这狂风暴雨中还能稳住身形。

大坝另一头的水位已经涨的很高,甄成功伫立山坡上,心中隐隐有些不放心。

“轰轰轰——”电蛇在乌云中缭绕穿梭,豆大的雨落入滚滚江中。

江水翻滚,浪涛拍岸。

甄成功看了一会儿,果断转身。

在侍从的搀扶下,他来到似王营地。

营地内守着一群侍卫,这群侍卫见他这般狼狈,以为是普通灾民,直接将他拦下。

“让开!我是甄成功!”甄成功亮出腰牌,对他们怒吼,“快放我进去!”

几名侍卫翻着白眼,核对两番,才放他同行。

狗仗人势!甄成功在内心暗暗啐了一口。

他步入营帐。

帐帘一落,便隔绝了帐外劈里啪啦的雨声。

“呼呼……”甄成功大口喘着粗气,他擦了擦脸。也来不及多休息,便扑通一下跪倒在地,“似王殿下!救救百姓吧!”

里屋内传来男女不可描述的声音,片刻后,似王便穿着松垮的衣衫,缓缓走出。

他理了理身上的衣服,又在侍女的服侍下,穿了一件大氅。

“殿下!”甄成功见他不紧不慢,胸口犹如闷了一口老血,堵在嗓子眼,不上不下的,难受至极。

“怎么了?”似王不耐烦的问道,他嗓子有些哑。

“请殿下带百姓撤到山上!”甄成功将头磕在地上,“请殿下带百姓撤离!”

屋外的雷声不绝于耳,似王从侍女手中接过一盏茶。

“理由呢?”他吹了吹茶上的浮沫,

“大坝……不行……”

“不行?”似王微微眯起了眼,“甄大人的意思是,本王用上好材料修筑成的大坝……不行?”

甄成功跪在地上,半天没敢回话。

“呵呵~”似王眼神逐渐变得危险,他忽然将手中的茶盏向下一摔。

“咔嚓——”

杯碎。

“给本王捡起来。”似王微微仰着头,语气中带着几分威严。

甄成功默默爬上前,将碎片一点一点捡起,缓缓举过头顶。

“杯碎了,还能盛水吗?”似王向他一步步靠近。

“不能……”

“本王说过,大坝已修筑完。那我还会去告诉百姓——大坝不行吗?”

“……”

“回答我!”似王一巴掌扇下去。

那堆碎片再次落到地上。

甄成功咬了咬牙,“可为了您的安全,也为了百姓,我们必须撤退!”

“轰轰轰——”

帐内安静得,落针可闻。

似王没搭理他,而是直接找来身旁的侍从,“小纪,甄大人糊涂了,带他下去休息。找王太医,好好医治。”

“是。”小纪带人牵制住了甄成功。

甄成功一边被侍从带人往帐外拉,一边不停的向似王喊着——“带百姓离开!洪灾要来了!”

他的声音很快便被帐外的雨声掩盖。

似王默默站了一会儿,叫来人,“收拾收拾东西,随时准备离开。”

甄成功担任工部尚书多年,他既说有发洪的可能,他自然要警惕。

只是这大坝方修筑好不久,就出现问题,他在百姓面前实在丢脸。

这次雨后,若没发生洪灾,正好可以向甄成功证明自己,说不定还能借机拉拢这个老顽固。可若是发生洪灾……那便委屈林珩了。

谁让他是这次的主办官。

大坝决堤,也是他这个主办官的问题。

最好,他也能死在这场洪灾中。

似王想着,顿感身心舒畅。

……

“听,这雨真大。”

程慕清靠在林珩的怀中,她的后背紧紧贴着他的胸膛。

她能感觉到他心脏的跳动,也能感觉到他炙热的体温。

“嗯。”林珩将头搭在她的肩膀,闭目细细听着。

“你要睡了吗?”程慕清抖了抖肩膀。

“不。”林珩笑着亲了亲她的脸蛋,“我只是在听雨声、你的呼吸声、还有你心跳的声音。他们像一曲美妙的乐曲,让人陶醉。”

“哦~”程慕清笑起来,“你喜欢听呀?”

“嗯。”林珩手臂一用力,带着她,一同倒在床上。

程慕清转动身子,靠在他怀里。

她正想说什么,忽听今夕敲门的声音——

“王妃!王妃!小花来了,她说大坝要塌了!”

程慕清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爬起,她匆匆换上衣衫,头发随意用簪子挽了个发髻。

相比她,林珩动作要更稳重一些。

“怎么回事?”

程慕清一手推开里屋的门。

她第一眼便看见小花气喘吁吁的坐在地上,她浑身湿透,头发湿哒哒的黏在脸上,像个落汤鸡。

“仙女姐姐!”小花见她出来,立马甜甜的叫了一声。

“怎么回事?”程慕清走过去,又问了一遍,“你为什么说大坝要塌了?”

“是……是曹大人告诉我的……”小花喘着粗气,断断续续道,“曹大人让我找您……告诉您,大坝坚持不住了,要塌了。”

“他人呢?”程慕清追问。

“不知道……”小花套头,“应该去找似王殿下了吧?”

程慕清抿了抿唇,想起前几天他与甄成功来找自己,以及曹达当时特意让她留意,甚至直接带她寻找可以避雨的高地的举动。

难道,大坝真的要塌?

曹达让小花来,就是为了提醒她?

“阿清。”

林珩从房间中走出,他已经穿好衣服,“怎么了?”

“嗯……不好说,我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做。”程慕清呆愣在原地。

“那你想怎么做?”林珩问她。

“我想带那百姓上山……”程慕清目光逐渐变得坚定,“我要他们平安。”

“现在吗?”

“嗯。”

“那走吧。”林珩知道她一向都是行动派,他从今夕手中拿过斗篷,给她披上。

他默默将披风系好,又给她戴上了斗笠。

“穿的太严实了。”程慕清嗔道。

“雨大。”林珩说道,“多穿些。”

“多穿,衣服也会淋湿。”程慕清笑道。

“披风是用皮子做的,多少防些水,”林珩将斗笠下的挂绳在她下巴处系好。

给她装扮好后,林珩也套了件披风,带了个斗笠,随她一同出门。

说来也巧,二人出门时,雨正好小了不少。

地面多了不少白色的颗粒,看上去像是雹子。

天空虽依旧阴沉沉的,但雨却小了许多。

两人顶着小雨,坐在毛驴拉着的车子上,来到似王营帐。

“似王殿下!”程慕清没没进去,而是选择在帐外喊他,“大坝将倾,还请带灾民移步山上!”

她声音很清透,贯彻云霄。

而另一边,小花则在灾民搭建的房子周边,大声嚷嚷着——

“大坝要塌了!大坝要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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