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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是在李琰刚出a市的边界处时,陆溓宁就接到了电话。

那是在一个很重要的陆氏高层的内部会议上,陆安凌坐在中心的主位上,陆溓宁坐在他旁边。

手机在不断的震动,陆溓宁按掉了两次,第三次响起时,在陆安凌轻皱着眉头的视线中,陆溓宁出去接了电话。

电话来自林裎,是陆溓宁这段时间安排悄悄跟着李琰的人。

他说人跟丢了,现在已经是晚上九点四十分,李琰还没回陆家。

陆溓宁的脸色在霎时间沉了下来,他攥紧了手机,觉得李琰简直是好了伤疤忘了疼的典范。

他没再进会议室,站在陆氏最高层的走廊的落地窗前,看着脚下明灭的灯火。

三个小时后,陆溓宁的手机上就又传来了李琰的最新消息。

这毕竟是陆家能够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a市,世家大族,几辈人的基业,盘根错节,陆溓宁不想也就算了,他只要稍微露出了点什么风向的苗头,就有无数人上赶着为他效力。

在窗前站了几个小时望着窗外的陆溓宁看起来已经平静了下来,远远望去,别人都要以为他是在欣赏什么优美风景。

他很风轻云淡的语气告诉电话那边的人,放李琰走。

林侺似乎是有一瞬的错愕,但是好在一开始就揣摩不定陆溓宁的意思,也未曾打草惊蛇,轻举妄动。

陆溓宁依靠在墙上,整理了一下袖口,然后慢条斯理地说:“我倒要看看他能去哪。”

李琰到底还是天真了些。

又或者说从一开始就对真实的陆溓宁有着误判。

而陆溓宁被切割掉理想主义的一部分情怀,远离了他的光影梦之后,陆安凌带领着他,也同时在同化着他,短短的两年里,他的内里几乎可以说是以一种恐怖的进行着蜕变。

他不再喜怒于行色,很少有什么表情,走到哪里都似乎是一张高深莫测的脸,让属下揣摩不透,给人极大的压迫感。

上个月他代替陆安凌去会见一个生意伙伴,那人笑着过来握手,说他远远望去,简直像是另外一个陆安凌。

他很淡地扯了一下嘴角,说不敢不敢。

他有时候不想承认,但是事实就这样摆在眼前,他之所以能这么快地适应并且接受这样的规则,是因为他骨子里跟陆安凌原本就是一样的人。

就比如他现在,在初开始知道李琰逃跑那一瞬的愤怒之后,他就又以很快的速度想好了报复手段。

他想,他一定会让李琰后悔。

痛哭流涕,刻骨铭心那种。

然后又想,是不是上次的教训不够深刻,才让李琰如此反复,他有记得齐臻说过的话。

果然是李琰善扮可怜,才叫他心软,没把二十根针打完。

又过了大约二十分钟,陆溓宁手机上传过来一张照片。

有些昏暗的公路上,李琰坐在一辆大篷车上,车上运输着几头毛发有些脏兮兮的绵羊,车上还有些羊粪,李琰怀里抱着一只小羊羔,笑眯了一双大眼,手里拿着干草在喂羊。

照片的右上角可以看到在昏暗的夜色下耸立起的铁牌,显示出乌景湾镇几个大字。

陆溓宁垂着眼睛视线停留在李琰带着笑意的的脸上,或许是觉得自己成功逃离了,心情愉悦?

为什么诡计多端的,擅扮可怜的,总爱在自己面前耍些小聪明的李琰也会这样天真。

他觉得李琰好笑。

然后面无表情的,动手把那张照片保存了下来。

他做了决定,要过一段时间再去抓李琰回来,要让他逐渐以为自己解脱了,过上了梦寐以求的自由自在的生活的时候,再去把他扯回现实,亲手粉碎他的梦之类的。

省的他以后再轻易做梦。

而此刻的陆溓宁都未曾察觉到,他这样的行事手段跟那个故意暗中捧他,在他终于在演技上获得认可时,让他生生止步于与那个奖杯一步之遥的地方的陆安凌有多么相像。

李琰回了景湾镇。

这个他从小生活到大的地方。

逃跑不是计划很缜密的逃跑,但也并不是说毫无准备。

主要是他竟然在a市遇见了镇子里的吴叔,他几乎是行为无法自控地上前去,叫了一声吴叔。

吴叔热情又惊喜,说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他,说他从离开乌景湾镇之后怎么就跟大家失去了联系,说很多人很想念他,说小琰怎么看起来还是没变样……

李琰坐在他的大篷车后面,听着吴叔说很多,他一边回应,一边提醒他,说话就说话,不要回头。

如果逃得掉那就更好,逃不掉回去看一眼也值得。

李琰看着大篷车车尾冒出来的浓烟,屁股底下发动机很大的噪音,在气味不太好闻的被羊粪堆积的敞篷车厢里,露出了一个已经许久未曾展露的轻松笑意。

乌景湾镇段段几年间变化很大。

特别是他的邻居陈家,那像是突然拔地而起的三层洋楼,成为那一条街上最惹眼的存在。

李琰在自己老家矮旧的房屋前,呆楞了半晌,才抬脚走过去,推开门。

门发出一声很陈久的,不堪重负一样的吱喳声,扑鼻的灰迎面而来。

他用了一个小时简单地收拾了床铺,床头柜里放着一些旧物,他小时候的玩具,跟陈瑜陈垭欣的合影,跟奶奶的合照……

进门时翻出来的蜡烛被风吹得倾斜,在墙照出不协调的影子。

那天晚上,李琰整个人处于一种很亢奋的状态里,他翻旧相册到半夜,才揉了揉眼睛沉沉睡去。

李琰这段时间里去奶奶的坟前扫了墓,絮絮叨叨讲了很多话。

去陈家看望了一下,陈家至今只剩下陈父一人,李琰过去敲敲门,结果开门的竟然是一个omega。

陈父变了样子,没有了那副为孩子身患绝症的悲苦,那原本灰白了一半的头发,不知何时又黑了回来,想必是染的。

陈父看见许久未见的女婿,脸上挂着不咸不淡的表情,跟李琰介绍了一下他的新omega妻子,李琰张了张嘴,对着那位看起来跟自己年龄相差不几的omega叫不出妈,也叫不出一声伯母。

他打量着陈家这栋里外都看起来有些豪华的房子,还有那价值不菲的家具。

许是看到了李琰这样打量探寻的目光,陈父一下来了精神,拍了拍李琰的肩膀:“你不知道,我们家陈瑜,现在可出息了,有好心人给他的移植做了捐赠,然后他就去上学,说是拿了很多奖学金,花都花不完,投资做了些小生意,又大赚了一笔。”

说起来陈瑜,陈父脸上神采奕奕,手里的茶杯往桌上一放,那omega给他就赶紧添满了水。

“要不我怎么说小瑜就是命好呢!比他姐姐强啊!给我打了那么一大笔钱……”

李琰听着,跟听天书没什么区别。

陈瑜生活的应该挺不错的,可以照顾得了自己,还能照顾家人,让家人扬眉吐气。

就是这段出息了的日子,命好的日子,对于李琰这人只字未提。

像真的是陈瑜运气好,格外受命运的眷顾。

陈父还在滔滔不绝:“想当初咱们这条街上的,哪个看见我们陈家的人都退避三尺,生怕我们借钱,如今这两年快把我这刚砌起来的门槛踩烂了……”

李琰带着一种很恍惚的笑意,不断应着陈父的话:“那…那确实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