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大老板?”李泽楷双手插兜,踱到严飞面前,上下打量着他,语气轻佻道:“钱再多,也就是个肥点的羊!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知道在华夏,什么才是真正的‘资本’吗?”他身后的男女发出哄笑。
严飞平静地看着他,眼神无波:“资本的本质是流动的价值,核心是创造,至于你口中的‘资本’,不过是依附在权力藤蔓上的蛀虫。”
李泽楷脸色一沉:“牙尖嘴利!你算什么东西,也配教训我?”
“我不算东西,”严飞语气依旧平淡:“我只是个商人,不过,”他话锋一转,目光扫过李泽楷和他身后几人,淡淡笑道:“令尊李振国将军去年在西北某基地超标准配车的问题,似乎还没结案?还有赵副厅长家公子在澳门的流水,上个月好像被风控标记了异常?哦,孙秘书,你父亲在东南那个项目上的批示,流程似乎有点瑕疵,经得起‘回头看’吗?”
他语速不快,声音也不高,却像一把把冰冷的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眼前几人最隐秘的疮疤!每一句话,都点出一个具体的人、一件具体的事!
李泽楷和他同伴脸上的嚣张和嘲弄瞬间冻结,继而变成难以置信的惊骇和苍白!冷汗瞬间浸透了李泽楷的后背。
这些事情,有些连他都不完全清楚内情!这个严飞,他怎么可能知道?!而且是在这种场合,如此轻描淡写地说出来!
“你…你胡说八道!”李泽楷声音发颤,色厉内荏,但眼神里的恐惧已经出卖了他,他身后的同伴更是噤若寒蝉,有人甚至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是不是胡说,你心里清楚。”严飞往前踏了一步,明明只是一个人,那平静的目光却带着千钧重压。
“李公子怕不是忘了半年前西南边境那次‘擦枪走火’,是谁引起的,导致人民解放军死亡五人;第七团的花营,那些漂亮的军花为何抑郁。”严飞的声音虽轻,但却如洪钟大禹般砸进李泽楷心中。
李泽楷如遭雷击,彻底僵在原地,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眼前这个平静的商人,在他眼中瞬间变得如同深渊般可怕!
“够了!”一声清冷的娇叱打破了死寂,陈芳菲分开人群,快步走了过来,她穿着一身绛红色旗袍,身姿挺拔,脸色含霜,目光冰冷地扫过李泽楷一行人,最后落在严飞身上时,那冰冷稍稍融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和复杂。
“李泽楷!”陈芳菲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冷声说道:“带着你的人,立刻离开!这里是陈家的寿宴,不是你们撒野的地方!”她看李泽楷的眼神,充满了深深的失望和毫不掩饰的厌恶。
李泽楷被陈芳菲当众呵斥,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尤其看到她看严飞的眼神,更是妒火中烧,但严飞刚才的话像冰水浇头,巨大的恐惧压倒了冲动。
他死死攥着拳,怨毒地瞪了严飞一眼,又深深地看了一眼陈芳菲,最终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我们走!”带着他那群失魂落魄的同伴,狼狈地挤开人群,匆匆离去。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路,投向李泽楷背影的目光充满了鄙夷,而看向严飞和陈芳菲的,则充满了敬畏和好奇,陈芳菲深吸一口气,转向严飞,眼神复杂:“严先生,抱歉,让你受扰了。”
严飞神色如常,仿佛刚才的冲突只是一阵无关紧要的风:“无妨,几只苍蝇而已。”
他的目光平静地迎上陈芳菲的视线,陈芳菲心头微颤,那“苍蝇”二字,轻描淡写,却带着一种睥睨一切的绝对力量。
她看着他沉静的侧脸,又想起李泽楷方才的丑态,心中的天平,在不知不觉中,又朝着某个方向倾斜了几分。
陈氏祖宅正厅,灯火通明,寿宴进入高潮——献礼。
陈芳菲率先上前,手中捧着一个打开的红绒布旧盒子,盒内衬着软绸,一方印章静静卧在其中。
石质温润细腻如凝脂,通体呈现出深浅不一的粉红色,其间晕染着丝丝缕缕纯净的白色纹理,恰似春日里飘落的桃花瓣浸在清泉中。印纽是简洁的瑞兽古狮,造型朴拙大气,刀法洗练。
“爷爷!”陈芳菲声音清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和骄傲,庄重地说道:“这是孙女为您寻的寿礼——一方老挝顶级‘桃花冻’印章,石色如春桃,寓意福寿绵长,印纽古狮,愿您虎威永驻,安康吉祥。”边款刻着:‘辛卯冬月,芳菲贺祖父八秩寿’。
陈定邦的目光落在印章上,浑浊的眼中瞬间爆发出惊喜的光芒,他伸出布满老人斑的手,指尖微微发颤,小心翼翼地接过盒子,仔细端详着那方粉润灵动、古意盎然的印石。
摩挲着印纽上的古狮,又仔细辨认着边款上新刻的字迹,脸上的皱纹如同舒展开的菊花,最终化为一声欣慰又饱含深情的喟叹:“好!好!芳菲丫头…有心了!”老人眼中甚至泛起一丝激动的泪光,显然对这方寄托了孙女心意的印章喜爱至极。
接下来,宾客献礼如流水。
某科技巨头献上全球限量编号001的顶级光刻机模型,象征国之重器。
一位老将军送上自己珍藏多年的、刻满弹痕的军用水壶,无声诉说着烽火情谊。
海外侨领代表献上精心收集的、散落全球的百位开国将士签名册页,弥足珍贵。
轮到李泽楷,他昂首上前,身后两名助手合力抬上一个沉重的紫檀木匣,匣盖开启,刹那间珠光宝气几乎晃花了人眼!
匣内分两层:
上层,一柄鲨鱼皮鞘、镶满宝石的日本昭和时期将官指挥刀,寒光凛冽。
下层,一枚通体碧绿、雕工极其繁复精美的巨大翡翠虎符,在灯光下流转着令人心悸的奢华光泽。
“家父知道陈爷爷一生戎马,最重战利与军威!”李泽楷声音洪亮,带着刻意的张扬,高声说道:“此刀,乃家父早年于东北战场亲手缴获之倭酋佩刀!此虎符,取整块帝王绿翡翠,由国手耗时三年雕琢而成,象征陈爷爷虎威犹存,护佑华夏!祝陈爷爷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满场轰动!惊呼声、赞叹声几乎掀翻屋顶,倭酋佩刀的战利意义,帝王绿翡翠虎符的极致奢华与象征意义,加上李父的赫赫威名,瞬间将李泽楷的礼物推上了价值与意义的顶峰!
无数道羡慕、敬畏的目光聚焦在他身上,李泽楷志得意满,享受着众星捧月的感觉,目光却如毒刺般射向角落里的严飞,嘴角勾起毫不掩饰的挑衅弧度。
轮到严飞,他缓步上前,手中只托着一个深色、毫不起眼的硬壳文件夹,大小与普通杂志相仿。
李泽楷立刻嗤笑出声,声音不大,却足以让附近的人听清:“哟?严大老板就送这个?几块钱一本的旧画册?您那几百亿美金的身家,也太‘节俭’了吧?”他故意把“节俭”二字咬得极重。
周围顿时响起一阵压抑的窃笑和议论:
“不会吧…这也太…”
“可能是古籍善本?”
“再善本能比得过李少那帝王绿?”
“严董这…有点失礼了吧?”
质疑和不解的目光如同针尖般刺来。
严飞恍若未闻,他走到陈定邦面前,微微躬身,管家立刻上前,在老爷子面前的小几上铺开一方洁白的丝绒。
严飞这才将文件夹轻轻放下,他没有立刻打开,而是从口袋中取出一副崭新的纯白色棉布手套,仔细、缓慢地戴上,每一个动作都带着一种近乎宗教仪式的庄重。
整个大厅瞬间安静下来,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所有人都被这反常的郑重所震慑。
严飞的手指,隔着白手套,极其轻柔地打开了文件夹,里面并非文件,而是一本极其破旧、封面深褐色、边角磨损卷起的硬皮相册。
他小心翼翼地翻开第一页,发黄、模糊甚至粘连的黑白照片,带着强烈的冲击力,展现在陈定邦和前排宾客眼前!
照片无声,却比任何尖叫更刺耳!断壁残垣,堆积如山的尸体,被刺刀挑起的婴儿,绝望哭嚎的妇女,狞笑的倭寇士兵……地狱般的景象扑面而来!
陈定邦的身体猛地一震!浑浊的双眼骤然睁大,死死盯住照片,呼吸瞬间变得粗重!握着拐杖的手背上青筋暴起!他另一只手下意识地紧紧攥住了刚刚孙女送的那方温润的“桃花冻”印章。
“陈老!”严飞的声音低沉而清晰,穿透了死寂的大厅,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此物,并非古玩珍宝,它是一本私人相册,拍摄者,是当年法兰西战地记者保罗·雷诺阿;他用自己的生命,记录下了1937年冬,金陵城中,倭寇对我三十万同胞犯下的、罄竹难书的滔天罪行!”
“轰!”如同无形的惊雷在每个人脑中炸响!金陵!三十万!滔天罪行!这些词语组合在一起,带着血淋淋的重量,狠狠砸在所有人的心上!
“倭寇右翼,至今仍在篡改教科书,妄称‘南京事件存在争议’,妄图用谎言掩盖兽行!”严飞的声音带着冰冷的怒意,高声喊道:“这本相册,就是铁证!是三十万亡魂无声的控诉!是历史不容玷污的呐喊!”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全场每一张震惊、悲愤、开始扭曲的脸,最后落回陈定邦那因巨大悲怆而剧烈颤抖的身体上。
神情庄重地说道:“今日,严飞斗胆,借老爷子寿辰之机,将此证物,献于您老面前!为贺寿,更为告慰!告慰那三十万屈死的英灵!告慰所有在倭寇铁蹄下牺牲的先烈!更为了——让这浸透民族血泪的真相,在您这样曾亲身浴血、守护过这片山河的英雄手中,得以昭彰!让那些企图歪曲历史的魑魅魍魉,永远无法得逞!”
“严先生所言句句属实!”布拉斯不知何时已站在一旁,金发在灯光下如同燃烧的火焰,她的声音带着激动与肃穆:“这本相册,由严先生亲自下令,民心集团动用最高资源,远赴法兰西,历经艰难谈判,最终以千万美金购得!原藏家雷诺阿先生深受严先生爱国情怀感召,更将此款全数捐予国际维护二战史实基金会!此物回归,只为真相!只为正义!”
死寂,绝对的死寂之后,是火山爆发般的情绪洪流!
前排几位白发苍苍的老将军,双目赤红,老泪纵横,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女宾们捂住嘴,发出压抑的啜泣。
年轻一代的宾客,脸上充满了震惊、悲愤和难以言喻的沉重!
不知是谁第一个用力鼓掌,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掌声如同决堤的潮水,瞬间席卷了整个大厅!越来越响,越来越整齐,最后化为震耳欲聋的、饱含血泪与敬意的轰鸣!
“好!!”
“严先生!好样的!!”
“真相万岁!!”
“先烈不朽!!”
喝彩声、掌声、哽咽声交织在一起,汇成一股悲壮而磅礴的力量,在古老的厅堂中回荡!
李泽楷僵硬地站在原地,脸上得意的笑容早已凝固成难看的青白色,他刚才献上的帝王绿虎符和倭酋佩刀,在那本破旧相册所承载的、浸透民族血泪的沉重历史面前,显得如此轻浮、可笑,甚至…肮脏!
他感到无数道目光像鞭子一样抽在他脸上,火辣辣的疼,巨大的羞愧和难堪让他无地自容,他死死低着头,不敢看任何人,更不敢看陈芳菲此刻望向严飞那充满震撼与敬意的眼神。
像一只被抽掉了骨头的软体动物,趁着人群激动混乱之际,悄无声息地、狼狈不堪地挤出人群,仓皇逃离了这个让他颜面扫地的漩涡中心。
那本深褐色的相册,如同一个巨大的烙印,深深烙在了他的耻辱柱上,也烙在了在场每一个有良知的人心中。
陈定邦一手紧握着孙女送的温润“桃花冻”,一手颤抖地抚摸着那本沉重的相册,老泪纵横,久久不能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