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希死的时候，季铭归才刚满二十二岁。
成年后世界给他上的第一课，就是送给了他生的希望，然后又亲手将那颗熊熊燃烧的火种掐灭。
后来，季铭归偶尔也会想，为什么上天总是这么的不公平。
但那不是抱怨，只是忙碌了一天，靠在母亲房间门外放空大脑的时候，在脑子里想一想而已。
这样的想法对他来说，就像提问明早应该定一个几点的闹钟起床一样。
毋庸置疑的，他会在每天的早上八点从床上醒来，所以那个问题的答案他也烂熟于心。
那就是没有答案。
因为，出题的人，是不会答题的。
就这样机械的活了五年，在他以为自己的人生可能永远都要像今日一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进行下去的时候。
一份来自疗养院的账单彻底击溃了他心底最后一道防线。
这份账单从前都是直接邮寄至国内，再由季家直接向其汇款。
今天这份账单居然由疗养院的经理亲自递到了他的手上，那是不是就意味着，这份账单被国内拒收了？
在猜测最坏的情况时，运气总是出乎意料的好。
经理十分为难地告诉他，去年一整年他母亲在疗养院所有的花费，曾经的那位付款人都拒绝支付。他也没有办法，只能来找他偿还这笔费用。
账单上明晃晃地印着数字2，和后面的五个零。
一夜之间，他就这样倒欠了疗养院二十万美金。
按照他当时的年收入，需要工作五年甚至更久才能偿还的起。
这还仅仅只是他母亲一年的开销啊......
他捂着脸，靠墙慢慢滑坐到了地上，放肆地大笑起来。
笑着笑着，眼睛也红了，鼻子也红了，眼泪不争气地奔涌而出。
他愤怒！
他不甘！
他恨不得当场冲回国内，拿枪崩了季峰和张玲那对母子的脑袋！
但一想到他们之间隔着一个太平洋，有12个小时的时差。他在这边怒不可遏，他们那对狗男女也许还躺在床上做着美梦，他心里窝的火，就只能靠着自己慢慢平息。
那是季铭归第一次感受到走投无路的绝望。
没有办法，他只能带母亲更换了一家更廉价的疗养机构。
可即便它更廉价，也要十二万美金一年。
再加上高额的债务，他每年挣的那点工资，可谓是杯水车薪。
他只能再牺牲掉三个小时的睡眠，另外找了一份工作。
给一个美国的小孩当中文家教。
唯一幸运的是，这家人待人有礼，孩子也相对来说比较懂事听话。
这样榨干他的精力，又浑浑噩噩的日子过了两年。
身上的债务越背越多，他的身体素质也在过量的消耗中每况愈下。
就在他以为自己快要扛不过今年的时候，一个男人找到了他居住的地方。
那个男人说，季家现在需要他。
作为报酬，他们会帮他结清所有的外债，并把他的母亲重新接回之前那座档次较高的疗养院。
至此，他终于明白，原来他们母子在美国的一切，都在季家的监视当中。
而季家在紧要关头向他伸来的这根救命稻草，即便上面布满荆棘，他也必须将它握住。
他已经在深渊里徘徊这么久了。
对面就算是恶鬼，又能把他拖去哪里呢？
地狱吗？
如果是地狱，为什么他又会听到仿若来自天堂的声音？
季铭归睁开眼，眼前的女人周身散发着纯白无瑕的光芒，脊背上展开的羽翼温柔地将他包裹。
他感觉好温暖啊......
“季铭归——季铭归！”
他看到陈烟捧着他的脸，脸上露出欣喜的表情。
“对！别睡，保持清醒，看着我！”
她的要求好简单，竟然只是让他看着她。
可即便是这样简单的一个要求，他好像也是第一次从她的口中听到呢。
季铭归缓慢地眨了眨眼，湿润有些干涸的眼球，以便能看她看得更久一点。
见季铭归终于清醒过来，陈烟又庆幸又生气，她大声地质问道：“你疯了吗！你是想让我们一起死吗！为什么要开车冲出公路啊！”
她的声音太大了，震得季铭归耳朵有些难受。
但他要是不解释，他怕她还会继续在他耳边嘶吼。
于是他忍着剧痛，小幅度伸出食指，指了指挡风玻璃。
陈烟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汽车的挡风玻璃已经完全碎掉了，但根据纹路，追本溯源，还是能够看到那一小圈圆圆的弹孔。
弹孔的位置斜斜地从左前方向右贯穿，位置恰好落在挡风玻璃的正中间。
“烟烟，以后你在外面打网约车，别坐副驾驶的位置，听到没有。”
饭桌上，陈铺良翘着个二郎腿，指点江山似的用筷子头点了点坐在对面的陈烟。
“咋了？”
陈烟头也没抬，继续往自己的碗里夹菜。
“还不是因为最近那个新闻。什么女大学生乘坐网约车被害......”杨绣在一旁搭话。
“诶——这只是一方面。”陈铺良见杨绣没答到点上，立马把腿放下，一副他要开始讲课的模样。
“还有一个原因，是你爹我这个多年的老司机总结出来的。啧——你认真听！”
“铛——”
陈烟面前的盘子被陈铺良敲响。
“嗯嗯嗯......”
陈烟一脸的不耐烦。
“那是因为，司机在驾驶途中如果遇到危险，第一反应都是向左打方向盘，这是一种本能反应啊！只有这样才能更好地保护自己。”
“所以坐在右边副驾驶位置上的人，一般就要遭殃了。因为很有可能，你会第一时间跟障碍物发生碰撞，然后被夹在司机和障碍物之间。”
“除了你爹我的副驾驶位置，其余谁的你都不可以坐，知道了吗？”
“为什么除了你？”陈烟听明白了陈铺良的意思，可还是想怼他一句。
“因为我是你爹！你是我女儿！在遇到危险的时候，除了我，没人会优先保护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