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婆仍然待在那个屋子里,流动着的符文不再流动,如蜡一样凝固在地面,在烛台,在她的爪子上。
最后一块骨头也找了回来,可当她把指骨嵌入肉体的骨架之中,她期盼的事情并没有发生。她钻进那具身体里,用心,用脑,用全部去感受每一块骨头,她能感觉到,光,热,气,在每一块骨头中,可她心中少了什么,好像遗忘了什么。
神。
没有任何感应。
织婆把头伸出身体,又缩了进去。凝固的红色液体迅速汽化成红雾,徘徊在整个屋子里,她在寻找,在这个屋子里寻找,但肯定不会找到的。
所有的红雾又瞬间向躺着的身体靠拢,织婆的身体漂浮起来,重心消失了一般在空中旋转,摆动,颠倒。身体转动到斜向下的位置,悬停住了,织婆感觉着自己的意识如陨石般砸下,落入汹涌的水面,瞬间瓦解,自己不复存在,但又融进了每一滴水中。
什么都没有,这水中什么都没有,没有青色的蛇影,没有金色的沙堆,没有自己的记忆,也没有自己的形体。
“不要吓我”,她开始感到害怕,她第一次拿不定主意,第一次对这里感到陌生,明明她已经来过这么多次了。空旷,幽黑,绝望,这片领域一直存在,一直如此,不过是以前有着一位神明。
现在这里并没有消失,也就是说这里并不属于神,而是属于她的。她的法力并没有消失,一切照常,但她却失去了心中的那一位,那本轻如花叶,留下的空洞却坠着她向下,整片水都在向下坠去,最终迎面融进飞升起的土地。水与土交错成彼此最小的微粒,织婆的意识随着水逐渐形成自己的形体,土也在相互拉距,在她面前形成一具骨架。
那是她的骨头,她知道那一定是,她看着那幽深的眼窝,伸出手,骨架也伸出手。那些骨头要比她灵活得多,手掌的骨头咯咯作响,只一弹便把织婆的形体击破。
织婆再次化成水中的无数,看着自己的骨骼越来越远,她仍然坚定地认为这是神的指示,无论他在何处。她想起了过往,神一直指引着她,给予她力量,等着她厌倦了自己的张扬,守着她再找寻自己的方向。
这水是苦涩的,她才品出滋味。原本的人生苦中总有甜,那场意外让一切都变成了苦,她要吐出酸苦的蛛丝,要吸食苦痛的红雾,要永远孤苦地存在,神并不在她的永远之中,她早就看清了自己的命运,只是不愿相信。
一道道水流穿透她零散的形体,每一次都是滚烫的烈火,而这火是越来越弱的。她清楚自己的情感波动都是因为神,她要为他做些什么,也要为自己做些什么,红雾之中,她的火越燃越烈,她要让玷污了一切的人付出代价,但种种顾虑让这火越烧越弱,由红转青。
她再明白不过,没有什么是常盛常青的,后果也是不可逃避的,但又是谁在冥冥之中定下了一切的后果?
一串串气泡从火水中升腾,气与水不相容,她感觉到有什么正离开她的身体,那种剥离的感觉正像窒息。形体也需要呼吸吗?
她意识到那气流吐纳出的是她一直憋着的那口气,她最渴望的--在那片土地背后--是完成了神的指示和自己的使命之后,神会永远留在她心里。
然而那些还远远没有完成,她就已经开始期望更多,更多的指示和使命,那样永远也会更加永远。
气流飞速远离,她的心真的空了,面前再次浮现出一片土,像心脏一样搏动,一道鼓起的痕迹在表面游动穿梭。
那是她的使命还没有完成。
她永远都会这样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