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庄似乎宽慰不少,大批探子的到来确实给缉捕司带来压力。
临行前,卫庄迟疑片刻,终是说道:“秦国宗室将至。”
高景望了他一眼,道:“放心,我处军政分离,他们仅会混迹军中,不会插手颍川政务。”
卫庄点头离去。
待他走后,高景召张良前来。
张良到时,高景正端坐于案前,认真抄写竹简。
“参见郡守。”张良行礼。
高景抬眼望去,笑道:“开始修身养性了?”
张良赧然一笑:“听司寇言,郡守曾以三年时光磨砺心性,我愿效仿。”
“这有何可效仿。”
高景淡然说道:“修身养性皆为己事,他人无助,唯守本心即可。
找你乃为募兵之事,以颍川现有赋税,能养多少兵马?”
张良思索后答:“若不惊扰百姓,约十万。”
“十万……”
高景沉吟片刻,道:“发布募兵令,自愿从军,年龄十八至四十,家中独子免征。此军专司作战,不事农耕,月发军饷,数目由你定。人数控制在三万至五万之间。”
张良诧异道:“这……竟有如此多的限制?”
“兵在精而不在多。”
高景边写竹简边道:“传令出去,此军将由我亲自操练。”
“遵命!”张良眼中闪过光芒,迅速回应。
随后,高景召见章邯。
“拜见郡守。”
高景头也不抬,问道:“边军现余几何?”
自章邯接管以来,遵高景之命释放了部分兵力,此事除旧韩王外,众人皆知。
章邯毫不犹豫:“回郡守,尚有五万七千四百余人。”
高景沉吟片刻:“你前往边军,告之颍川将招募专业士兵,愿留者留,不愿者待新军成后返乡。”
“遵命!”章邯应下,神色略显犹豫。
高景见状,笑道:“放心,此军日后由你统率……禁卫亦然。”
“多谢郡守!”章邯释然。
郡守募兵的消息迅速在颍川传开。
战乱之年,百姓厌战。闻自愿参军,稍感宽慰。
但得知此军由郡守亲募,且有月饷,众人又陷犹豫。
百姓留恋安稳,却又欲追随带来安稳的郡守。
百姓犹豫,氏族却果断挑选子弟入伍。
此军由高景亲训,仅凭此点,已令氏族心动。
高景曾以一月余训难民,五百人即可抗三千……
谁不向往此练兵之法?
未及正式招募,已有众多氏族子弟奔赴新郑待命。
此时,高景于紫兰轩接待秦国宗亲。
宗亲们久受压制,此刻跃跃欲试,宴席上不断打听各自安排。
高景直言不讳:“诸位,我亦是宗亲,便不绕弯子了。
在我看来,官职大小皆虚名!唯有手握兵权,方有话语权!
即便是平民,掌控百万大军,列国谁敢小觑?
秦国重军功,战场立功最为直接。大王令我于颍川募兵……
我想安排诸位进军中,大家意下如何?”
宗亲们对视一眼,终有一人站起:“出发前渭阳君有言,一切听大良造安排。”
“对,我们都听大良造的。”
“若非大良造,我等不知何时才能出头!”
“大良造安心,即便赴死,只要您一声令下,我等誓死遵从!”
“……”
见众人斗志昂扬,高景颔首道:“有诸位此言,吾心甚慰。”
他略作停顿,续道:“论及七国兵力,魏之武卒、秦之锐士、齐之技击最为人称道。
魏武卒之强,在于优渥待遇;秦锐士之强,在于严明军法;齐技击之强,在于精湛技艺。
吾欲组建之军,不仅要融合三者之长,更需在思想上超越。
他国士兵不明为何而战,懵懂上阵,枉送性命,虚度此生。
然吾军不可如此,吾要让他们明了参军与战斗之意义……”
宴会上,高景侃侃而谈。
诸多宗亲虽不解其深意,却心潮澎湃,恨不得即刻执戈上阵。
……
昔年吴起创魏武卒,赐田百顷,免全家徭役田宅税,战时更有重赏。
彼时奴隶土地制盛行,此令意味着土地永久归武卒所有。换言之,一旦加入魏武卒,即可成为小地主,即便战死,家人子孙亦无需缴田税。
此待遇空前绝后,两千载内无人可及……土地有限,免税土地愈多,国库愈亏。
魏国扩张时尚能供养武卒,然失霸主之位后,一蹶不振,魏武卒亦是缘由之一。
偏偏魏王不敢废其待遇……魏王仍需魏武卒守国。
而齐国技击,不过是江湖中人,重金招募后,严加训练,传授诸般技艺,方显强大。
然此强大,偏重个人武力……犹如现世特种部队。
至于秦之锐士,唯惧秦法耳,战场上退缩者必死,家人亦受牵连。
……
反之,立功可封爵,众人皆知如何选择。
……
宗亲们迫不及待欲大展拳脚。
高景不忍挫其热情,次日便遣其往颍川各地募兵。
募兵条件亦提前言明。
除年龄家庭限制外,身体素质亦须过关,体弱者不纳。
如此诸多限制下,能募几何,高景亦无从知晓。
赢冶乃赢姓宗亲之一,受命前往颍川南郡阳地募兵。
当其于阳地挂起募兵之旗,涌来之民几将其惊呆。
秦国以耕战立国,农耕征战并重。
然即便是秦国,募兵之时亦未见如此盛况,且氛围迥异。
若非缉捕司协助维持,恐已被人群淹没。
阳地缉捕司的捕长焦,面带讥讽地笑望着赢冶:“大人,您这是怎么了?”
赢冶强忍怒火,记得高景的提醒,颍川百姓对秦人无好感,特别是秦国宗亲。他明白,唯有行动才能赢得接纳。
他深吸一口气,高喊:“所有人,安静!”连喊三次,直至嗓音沙哑,人群方渐平息。
赢冶朗声道:“有妻儿者不选,家中独子不选,有妻无子者不选!”
三句“不选”,令众人愕然。捕长焦的神色也变得凝重,知晓这“三不选”必是郡守之意。
赢冶接着喊道:“其余人绕城一圈,前百名入选!”
言罢,他脱去华服,换上劲装,率先奔跑。
人群终于反应过来,纷纷涌出,追逐赢冶。“还愣着干嘛?‘六八七’,快追!”有人呼喊,众人随即奔跑起来。
捕长焦望着奔跑的赢冶,轻视尽去,赞叹道:“倒真是个硬汉。”
一旁缉捕司成员挠头道:“这秦国宗亲,与我们想的不一样。”“是郡守教导有方。”“但能真正做到,也算他有能耐。”
捕长焦吩咐:“走吧,别看了。留一队维持秩序,其余人沿路跟随,别让人受伤。”
“是!”
……
往昔韩国百姓食不果腹,绕城半圈亦是奢望。而今,在高景治理下,百姓衣食无忧,体魄强健。
赢冶率先起跑,却未能跻身前十。前十之人虽气喘吁吁,仍昂首望他。
赢冶艰难站立,竖起大拇指。这举动让前十之人对他刮目相看。
后续之人陆续抵达,皆瘫倒在地,无力言语。
赢冶喘息着挥手:“别躺,起来,慢慢走……”
一同奔跑的经历让他们愿意听从,纷纷起身。
第一百人跨过终点,赢冶即刻下令停止,缓过气来:“百人已足,到此为止!”
他召集了其余九十九人,直言不讳:“我是赢冶,暂任你们的百夫长!”除了初到的十人有异议,其余人均表赞同。赢冶望向那十人,解释道:“我未夺魁,因需负责募兵并引领你们至大营,故仅为‘暂任’。待至大营,经郡守亲自训练一月,我誓夺第一,让百夫长之名实至名归。”
有人问:“若我夺魁呢?”赢冶爽快回应:“那你便是百夫长!”众人眼前一亮。
“郡守有言!”赢冶昂首,“但这首位,我志在必得!”
“哈哈,好,一月后见真章!”“自然,望你勿被淘汰!”
赢冶点头,转向捕长焦,吩咐道:“有劳捕长!”捕长招手,即刻有人抬来装满铜钱的大箱,乃是秦半两。
颍川通行秦半两,百姓皆识,现场一片惊叹。
赢冶于箱旁案几落座,宣布:“依次登记姓名,领取首月薪饷,归家安顿,明早此地集合!”
众人惊愕,有人问:“薪饷?此刻就给?”
“郡守言,人无信不立,军无信则散,言出必行!”赢冶高声道,“欲领者,登记领钱!”
众人迟疑,首至者上前,试探问:“真给?”
赢冶瞥了他一眼,估计其二十四五,身强体壮,似合格士卒,直接问:“姓名?”
“我叫牟……”
赢冶写下“牟”字,数了十二枚秦半两递上。牟迟疑不敢接。
赢冶挑眉:“嫌少?这只是开端,若一月训练未被淘汰,薪饷还会涨!”
“不,太多了……”牟接过钱,感慨道,“你就不怕我携款潜逃?”
“逃,说明你不过如此!”
牟紧握秦半两,正色道:“明早,牟必至!”稍顿,又言,“百夫长之位,我亦志在必得!”
赢冶冷笑:“今日小胜一筹,日后我必再胜一筹,先归家安顿……下一个!”
牟深望赢冶一眼,转身离去,心中暗道:“秦人亦非那般可畏。”
募兵之人陆续带回新卒。高景于新郑外临时搭建的大营中等候。
或带九十九人归,或带百人归。五十余宗亲聚于帐中,上缴名册,整理归档。
带百人归之宗亲,面露羞赧,不敢直视他人。
高景笑言:“五千余人,仅是首批招募,训练后将淘汰一批,再进行二轮招募。届时若仍不及他人,想必你们也无颜归来。”
五千余人聚于大营,私语不断。
“尔等亦是十二钱月饷?”
“闻言一月后,饷钱还将增涨!”
“郡守果守信,言有饷钱,即刻便发。”
“郡守自是佳人,只是那秦国宗亲……”
“日后当称百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