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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见东南角一人霍然起身,身形魁伟如山。黑白相间的虬髯随风猎猎飞舞,他环顾全场,一双虎目精光四射,威严摄人。彭莹玉低声告知张无忌:“此乃山东老拳师,‘霹雳拳’夏胄。”

夏胄声如洪钟,炸响全场:“谢逊恶贯满盈,少林擒此凶獠,乃武林之福!空闻、空智两位神僧何必谦让?此等恶徒,立时枭首便是!今日天下英雄在此,此会当名‘屠狮大会’!将这厮千刀万剐,我等饮其血,啖其肉,祭奠枉死英魂,岂不大快人心?!”——其亲弟死于谢逊之手,数十载血仇积怨,此刻尽数喷薄。话音掷地,数百道应和声轰然响起,杀声震天。

喧嚣声中,一道阴恻恻的嗓音陡然刺入耳膜:“谢逊乃明教护教法王,少林若真不惧明教之威,何不早一刀了结?偏要大张旗鼓,邀天下人共担这‘戮狮’之名?夏老哥,兄弟劝你一句,莫要意气用事,明哲保身方是正道!”众人循声四顾,只见人头攒动,不见说话者踪影——显是有人隐匿身形,矮坐人丛之中。

夏胄须发戟张,怒喝道:“可是‘醉不死’司徒千钟?谢逊与我有杀弟之仇,夏某人行事,一肩承担!少林高僧,但请牵出那恶贼,老夫亲手刃之!明教魔头若来寻仇,自有山东夏胄顶上!”

人丛中那阴笑再起:“夏大哥豪气!不过,江湖皆知,那武林至尊的‘屠龙宝刀’,便在谢逊手中。少林既擒谢逊,岂有不得宝刀之理?杀谢逊是虚,借机‘扬刀立威’才是真章!空智大师,何不爽利些,捧出那屠龙刀,让天下英雄开开眼界?少林千年领袖,得此至尊宝刀,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

话音甫落,场中便有七八人高声附和:“司徒先生所言极是!请少林亮出屠龙刀!”

空智面色沉静如水,缓缓开口:“阿弥陀佛。屠龙刀不在敝寺,老衲此生,亦无缘得见此刀真容。”此言一出,全场哗然。与会群雄皆以为此会必与屠龙刀相关,少林竟断然否认,实出意料。

空智身后九名身披大红袈裟的老僧中,一位踏步上前,声震全场:“谢逊虽擒,宝刀却不知所踪!敝寺方丈严加盘查,奈何此獠顽抗不吐实言。今日英雄大会,一则共商处置谢逊之法,二则恳请天下同道,共寻屠龙刀下落!若有知情者,万望明示!”场中一片死寂,群豪面面相觑,无人应答。

司徒千钟那阴魂不散的嗓音再度响起,透着几分讥诮:“嘿,‘武林至尊,宝刀屠龙。号令天下,莫敢不从。倚天不出,谁与争锋?’屠龙刀不见影,那倚天剑呢?听闻曾归峨眉,光明顶一役后,却也消失无踪……今日英雄大会,峨眉派的‘英雌’们,莫非不屑一顾?”末了一句引得哄堂大笑。

话音未落,忽听得一声女声传来:“峨眉派掌门周芷若,率门下弟子,拜见少林方丈空闻大师!”众人循声望去,却见周芷若一身白衣胜雪,清雅秀丽,有若晓露水仙。她衣衫飘动,身法轻盈,飘飘若仙子临凡。身后一众女尼排列整齐,长幼有序,秩序宛然。一众男弟子走在最后,手捧长盒,显然是将兵器收藏起来,以示对少林敬重。

空智忙当先应出来,双手合十:“少林空智参见峨眉派周掌门。”周芷若还了一礼,“有劳空智大师。”早有知客僧引导峨眉派到木棚就坐。周芷若却独自轻移莲步,来到武当派棚前,向俞莲舟等躬身一礼:“二叔、三叔、五叔、五婶,一向可好?”俞莲舟等连忙起身还礼,她如今已是一派掌门,武当诸侠眼见如今张无忌已是明教教主,周芷若为峨眉掌门,再看看宋青书也是一代英杰,武当弟子名满天下,不由得心下大慰。殷素素早上前拉住周芷若嘘寒问暖,周芷若与她寒暄一阵,方回头对宋青书道:“大师哥。”宋青书微微一笑,“可都准备好了?”周芷若微微点头。两人相视一笑。殷素素却拉着两人看来看去,看的两人脸上不禁酡红一片。

忽听得知客僧一声高亢的通传:“丐帮史帮主,率众长老、弟子驾到!”空智神色一肃,口宣佛号:“有请!”身为江湖第一大帮,他不敢怠慢,亲自出迎。只见一百五十余衣衫褴褛的丐帮弟子列队而来,气势肃杀。虽不复往日鼎盛,“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其威犹在。群雄凛然,纷纷起身相迎。队伍当先,是传功、执法两位长老。他们身后,竟跟着一个十二三岁的丑陋女童,手持碧绿打狗棒——正是史火龙之女史红石。其后掌棒、掌钵龙头,八袋长老、七袋六袋弟子依次肃立。

空智眼见打狗棒竟在一稚龄女童手中,一时愕然,只得合十行礼:“少林僧众,恭迎丐帮群雄。”群丐抱拳还礼。传功长老声音洪亮,传遍全场:“敝帮前任史帮主不幸归天!经众长老公议,共推史帮主遗孤史红石姑娘继任帮主。此即敝帮新任史帮主!”他手臂一展,指向局促不安的史红石。

空智与群雄皆目瞪口呆。明教少年教主张无忌已令人称奇,丐帮竟奉一幼女为尊?纵有黄蓉先例,可当年黄蓉也比她大上几岁,况且黄蓉可是洪七公弟子,黄药师之女,非一般可比。眼前这小女孩也太过年幼,更无赫赫师承家世。空智压下惊诧,向史红石合十道:“少林空智,参见史帮主。”史红石嗫嚅着还礼,不知所措。传功长老代答:“帮主年幼,帮务暂由老朽与执法长老代掌。神僧德高,多礼不敢当。”一番谦辞后,丐帮众人被引入木棚落座。

张无忌见丐帮人人戴孝,神情悲愤,不少弟子背上包袱蠕动,显有备而来,低语杨逍:“好帮手到了!”话音未落,传功、执法二长老已引史红石行至明教棚前。

传功长老抱拳,声若洪钟,响遏行云:“张教主!金毛狮王陷于少林,敝帮难辞其咎。今日丐帮上下,宁舍性命,亦要赎罪雪耻,更为故史帮主复仇!自此刻起,丐帮全体——”他猛地转身,面对全场,厉声道:“谨奉明教张教主号令!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身后百余丐帮弟子轰然应诺,声震屋瓦:“谨奉明教张教主号令!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全场死寂。群雄脑中一片空白——丐帮与明教血战光明顶,死伤枕籍,怎会顷刻间化敌为友,奉其号令?这“为史前帮主报仇”之言,又从何说起?

忽地史红石望见武当棚前说话的宋青书、周芷若,当即叫道:“宋大哥,周姊姊!”传功、执法两位长老当即领着史红石来到武当棚前,躬身一礼:“宋少侠、周掌门仗义援手救助丐帮掌门之情,我丐帮铭记五内,今后但有差遣,我丐帮上下无不遵从!”他二人忽地回头高呼:“武当宋少侠、峨眉周掌门仗义出手,援助故史帮主及夫人,搭救少帮主。乃我丐帮上下大恩人!我丐帮弟子今后纵使肝脑涂地,亦不能报两位大恩大德!”身后百余丐帮弟子齐声高喊:“宋少侠、周掌门大恩大德,我等肝脑涂地,永不相忘!”

宋青书忙拱手道:“岂敢岂敢。丐帮侠义之名天下公知。昔年与郭靖大侠、黄蓉夫人共守襄阳,生死大义,何曾退后半步?丐帮大批好手与襄阳共赴国难,此乃侠之大者!实为我后辈之楷模。今奸人谋害丐帮,其实乃是害怕丐帮侠义之举重来,驱除鞑虏,还我汉家江山罢了!在下与周掌门有幸能为丐帮侠义英雄尽一份力,乃我辈之本分,何敢贪功?”

他这番话说的丐帮一众弟子感激涕零,武林群豪也不由得连连点头。众人均知丐帮昔年何等之盛!这近百年凋零确实因为大批好手随郭靖大侠、黄蓉夫人共赴国难!要论起为国为民,慷慨赴死,丐帮确实无愧侠之大者!

司徒千钟的嗓音再度响起,此时却没有了那玩世不恭的态度,却听他肃然道:“宋少侠所言不差。丐帮数百年来抵御外辱,向来前赴后继,尤其是襄阳一战,丐帮大批精英与郭大侠夫妇为国捐躯。我等华夏子民怎能不敬?”群豪纷纷附和。

传功长老团团一揖:“不敢。我丐帮只是侠义本分而已,何敢贪功?”说着他目光如电,横扫少林众僧,忽地悲愤之声裂石穿云:“我丐帮与少林,素无仇怨,敝帮上下,向来敬重少林为武林泰山北斗。纵有微末嫌隙,也极力忍让克己,从不敢有半分得罪。自史前帮主以下,无不对少林四大神僧德望武功,敬仰万分。史前帮主归隐已久,静居养疴,数十载不问江湖是非。老朽敢问空闻方丈——”

他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泣血:“史前帮主究竟何事开罪了少林,竟遭少林高僧痛下杀手?!更连累史夫人惨遭灭口,孤儿寡女亦难逃追索?!今日天下英雄为证,请少林给个交代!”

“啊?!”惊骇之声如潮水般席卷全场。空智面色骤变,连宣佛号:“阿弥陀佛。史帮主仙逝,老衲方始听闻。长老指称敝派弟子所为,必有天大误会。还请长老明示详情。”

传功长老道:“少林千百年来为中原武林之尊,我等岂敢随口胡说?便请贵寺......”忽听得“铮”的一声轻响,一根碧绿泛着蓝光的钢针贴着传功长老额头落在石板上。原来宋青书早知成昆埋伏下杀手阻止说出,他功力高深,那边和尚刚刚发出暗器,他当即用一阳指打落。

执法长老脸色大变:“少林莫非要杀人灭口么?”看情形这枚钢针自然是从少林和尚中发出,却是武当棚中有人阻挡。掌棒龙头、掌钵龙头一跃而上,传功长老怒道:“空智大师,少林要对我杀人灭口,难不成我还冤枉了少林不成?我偏要说,请少林圆真和俗家陈友谅......”“叮!”话未说完,掌钵龙头纵身将一枚钢针收在钵中,他时刻注视少林诸僧,一见蓝光闪烁,当即飞身向前,用钵将钢针挡下。

空智身形一晃,已然飞身到第四名红衣老僧身后,飞起一脚将他踢倒在地,顺手将他僧衣扯下,漏出一个小钢筒,原来他暗藏机关,发射暗器无声无息,若非大家凝神关注,倒也极难发现。

空智大怒:“空如!你也跟圆真勾结在一起了吗?”他抓住空如后颈大穴,正要问询,忽地掌棒龙头性如烈火,一棒打在空如头顶,登时脑浆迸裂而死。这空如武功虽高,但因被空智拿住大穴,动弹不得,竟被一棍打死。空智一怔,心道你这人如此性急,倒是等我问个明白啊!

他身后跃上一个红衣老僧,“丐帮诸位长老在我少林打杀空如师叔,纵使我少林有何不对,你等还要怎地?”

传功长老道:“那边请圆真和陈友谅出来对质!”

那红衣老僧道:“此刻圆真师兄与陈友谅都不在寺中。待他们回来再对质不迟。”丐帮却只是不依,一时间吵作一团。

忽听得人群中夏胄高声道:“如今我等齐聚少林,为的是谢逊和屠龙刀而来,难道是看你丐帮与少林之间纠纷么?”群豪一时纷纷呼号:“先解决谢逊与屠龙刀的事!”,“你丐帮与少林有何仇怨,以后再论也不迟!”.......

那红衣老僧道:“此事原也不难,大家各凭本事说话,拳脚上见高低。胜者便将谢逊和屠龙刀一并交他处置,岂非简单?”

却见一中年道长站起来道:“不错。大家手底下见真章。今日哪位英雄若是技压群雄,夺得这天下第一名头,我等自应奉他为尊,谢逊与屠龙刀交与他手。这一节需得提前订好,免得节外生枝。”殷天正悄悄对张无忌道:“此人便是青海玉真观的无秽道长。”张无忌见识他们与河间双煞一起攻破三渡,知他们武功高强,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空智身后一位老僧起身道:“这位英雄言之有理。既然是武林大会,自然是以武论英雄。如今天下英雄济济一堂,只需露上一手,哪一味技压群雄,便是武林至尊,谢逊与屠龙刀都由他处置,自是再好不过。”张无忌悄悄问杨逍等人,然而这位老僧却无人识得。

崆峒派宗维侠站起来道:“大家比武论输赢本也无不妥,只是各门派混打一团,也无必要。为了一把刀子死伤惨重甚至搭上整个门派,也倒不值得。在下建议每个门派、教会、帮们等只能推出两个人出来比武较量,最终获胜的一派获得屠龙刀和谢逊处置之权,其他门派不得有异议和复仇,否则岂非没完没了?”众人点头称道。